《狂亂文字》獅律翿 2024-05 - 律師道

「等一下啦，我快開庭了晚點再聊啦！」白苒拿起手機，撥了撥瀏海，不滿的抱怨著。

「老實說我覺得你沒什麼希望⋯⋯雖然你聰明，第一次考檢就上岸，又發展得快。但你這次對上的人不簡單欸。」

「好啦，我知道，可這是我的工作，你要叫我放棄嗎？」白苒說完，不理會朋友的碎碎念，掛了電話，冒雨匆匆跑出去。

這是她當檢察官的第一年。

過了這麼久，她還是沒辦法喜歡法庭嚴肅的氣氛。對面是著名的王牌律師，陸明。她緊張的抓著原子筆，望向對方。

對面穿著律師袍的男子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有些矜持的點點頭，修長的手指相交，眉目精緻，鳳眼微尖，相貌甚至透露出些許柔軟的氣質，卻泛著陌生的冷漠。不會是吧，應該撞名了。

這次是她指控公司疏失造成多名工人殘廢甚至死亡，爭取賠償金。對方則主張屬於工人操作不當，非公司責任。

一來一回，白苒覺得自己的腦細胞要死光了。可她並未露怯，好不容易撐到法官宣判他們勝訴，公司須全額賠償。

看著嗚咽放鬆的工人家屬，白苒鬆了口氣。

敗訴的公司方憤怒的咒罵幾聲廢物律師，就離去了。陸明看著對面，嘴角輕輕牽起一個弧度。

呵，居然能讓他申請賠償款減少都失敗了，棋逢對手，有意思啊。

後來，白苒打的官司更多了，也更常遇到陸明。

她提吿高官愛子酒駕撞死路邊行人後肇事逃逸，陸明則替對方辯論，言是行人違反交通規則在先，對於撞死人並不知情才離開現場。

這戰，陸明勝。

白苒氣得差點把牙咬碎，意圖上訴，最後仍是大敗。

事實上，她對上陸明，大部分都是個輸字——她都懷疑首戰告捷是陸明腦抽的結果。

倒數第二次對上陸明，是隨機殺人案，加害人是個富二代，顯然精神正常，或許頂多腦殘心理變態，證據充足，她有信心給他判個重的。

然而陸明還是當場拿出精神鑑定，配上加害人撕心裂肺的懺悔，最後只判了個幾年。

「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們小東就要被那幾個傢伙連累死了⋯⋯人都死了，錢也給了，還要嚷嚷什麼，真是！」

「沒有，這是我們律師的責任⋯⋯」白苒想起受害者家屬痛苦的嘶吼，再也忍不住，「啪」一巴掌甩了上去！

「責任？你的責任就是顛倒是非？那人明明之前都沒問題快開庭了才說要鑑定，心思都寫臉上了，你有點職業操守不是應該拒絕嗎？結果⋯⋯」

陸明轉過臉，蒼白的臉上印著五指印，淡淡的掃她幾眼，笑了。

白苒這才驚覺，自己衝動了。

「你看起來挺不高興的。要不，下班後我找你去吃飯，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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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不是很理解陸明幹嘛不告她還要請她吃飯，不過她也很想聽聽這個幫壞人辯護甚至疑似做偽證的王牌律師想說什麼？

約定地點是在一家很高級、有包間的西餐廳。她今日只穿了一件白色露臂洋裝，推開了包間的門。

「你好，檢察官小姐。」陸明已經到了，微笑抬頭看她。

白苒冷冷地瞄了一眼，拉上門，坐下。

「你真的不知道，他們在說謊嗎？」

「知道，事實上，他們說什麼都是我教的。」陸明從容的說，脫下西裝外套，丟在旁邊。

「你！」

「欸欸，牛排刀放下。」陸明撐起下巴，前傾姿勢看著她。「你覺得律師的責任是什麼？」

「維持程序公平正義，保證當事人權利不受侵害。」白苒冷靜下來，低頭切牛排。

「公平正義？」陸明輕嗤。「律師只需要替委託人爭取利益最大化，無不無辜，有沒有理不重要。法律保護的從來不是無能的人，也不是受害者，是懂它、有能力利用它的人，這世上也沒什麼報應。只有技不如人，輸了而已。」

「你聽過梅岡城故事嗎？」白苒握緊刀叉。「死去的知更鳥，如果那些知更鳥都因此消失的話，世界會變得如何？不要做勇者也不能做加害人，如果大家都把一件不合理的事當作合理，指責維持正義的人，這個社會就沒有希望了。」

「聽過，可惜啊，芬奇律師得罪了人，差點害死自己的孩子。再說了，知更鳥的悲劇，不是你造成的嗎，梅耶拉·艾薇？」

本來還低頭吃飯的白苒抬起頭，杏眸裡滿是震驚。

梅岡城故事表演短劇、法律系系會副會長、溫柔的學長⋯⋯

「阿提克斯·芬奇，你是⋯⋯陸明學長？」

陸明露出一抹溫和地笑。「好久不見，小學妹。」

她大學時，陸明是法律系系會副會長，當時法律系計畫演出《梅岡城故事》短劇，她飾演女孩梅耶拉，陸明飾演正義的芬奇律師。

陸明脾氣很好，經常帶著她。當時白苒自我要求高，壓力很大，陸明會在她犯錯時溫柔地安慰，或手把手帶她解決問題。她也成了下一任副會長。

陸明很努力，家裡是單親媽媽，媽媽生病後，學費、醫藥費都靠著他的獎學金和打零工。當時她暗戀陸明，可最後直到陸明畢業，都沒能說出口。

「但另一隻活下來的知更鳥救了那兩個孩子。」

陸明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陸明，你當時⋯⋯不是這麼教我的。」

「是嗎？人長大了，都是會變的。」陸明說完，咳了好幾下，臉上慢慢浮現倦容。

白苒放下餐具，垂眸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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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陸明打的最後一次官司，陸明坐在被告席上，她在原告席。

貪污、不正當金錢交易、違禁品交易、偽造證據、偽造文書、誣陷、恐嚇、包庇、參與犯罪⋯⋯等一個個罪名。

白苒手心滿是汗意，她手上有很多證據和暗藏的底牌。這次，一定要贏！

陸明卻只是露出一抹蒼白平和的笑。聽說他似乎是從醫院趕回來的，罪名唸完後，陸明身後的辯護律師正要開口，卻被陸明舉手制止。

「我認罪。」笑容輕淺，帶著釋然和縱容，一如曾經他指導她時耐心包容的樣子。

這麼多的罪，數十年的刑期和賠償金，白苒忽然發起抖來，陸明這輩子算是毀了，毀在她手裡。

若非她四處奔走尋找證據和受害者們，陸明的後半生照樣能光鮮亮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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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外就醫？他生什麼病了？」

「不確定，已經末期了，如果你想看看他趕快去吧。」

電話掛了，淚珠一顆顆落下，滴在衣巾上。

這麼些日子過去，她靠著扳倒陸明聲名大噪，可並沒有忘了初心。她經常為婦幼、弱勢、身心障礙提供法律幫助，不畏強權，若有不公官司不上訴到最後絕不罷休。經過渲染，成了所謂的「弱勢的守護者」。

病房裡很安靜，看守的警察望了一下她，檢查身分證件後點點頭放人進去。

陸明躺在病床上，瘦弱得衣服都有些鬆垮，臉上血色全無，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膚上投下灰色暗影，低頭發出一陣陣劇咳。紅唇泛著詭異的血紅，令人無端想起快凋亡的花朵。手腕上銀色的光澤刺痛了雙目。

他看著白苒，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見，我教你的東西記得很牢啊。」

相認後，他就經常把就業經驗傳授給白苒，白苒案子遇上問題了，也會來問他，而他必定悉心指導。

結果這些東西卻成了反噬的利刃，但又在意料內。

「你⋯⋯你不恨我嗎？」

「傻丫頭，」陸明笑了。「如果我要翻案，你底牌盡出也不一定能勝訴。與其敗給別人，我寧可栽在你手裡。」

反正他快死了，最後一次幫幫小學妹吧。

白苒坐下，倒了杯水遞過去。「你知道嗎學長，大學時，我很喜歡你，喜歡你的陽光正義，喜歡你對我的溫柔。」

「現在呢？」

「我還是喜歡，可我要一點點放下這些喜歡。現在，也差不多要放乾淨了。」

陸明臉上猛地湧上潮紅，痛苦的彎下腰咳了起來，一縷鮮紅漫出嘴角。按住驚慌的白苒，低聲喘著道：「老毛病了，沒救了。」又道：「你不喜歡我了，這樣也好。」

她走前，陸明笑著提醒她。「記住，雖然有我的例子，但把希望寄託在報應上絕對不可能，如果你想做個好人，那就變得更強。最後⋯⋯能抱抱你嗎？」

白苒毫不猶豫的回頭，抱住陸明，擁抱時還隱隱可以感覺到陸明身上微微突出的骨頭。陸明輕嘆，手指輕輕拂上白苒臉頰：「傻丫頭，別哭了。」

探視結束後，陸明打開窗子，外頭那隻知更鳥已經飛走了，飛向自由的藍天。

病房裡的荼蘼卻靜悄悄落了瓣，再也不會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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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岡城故事是英文課看到的，芬奇律師在故事中幫助被誣陷強暴的黑人，但因為種族歧視，儘管證明黑人並沒有做這件事，還是被判罪。誣陷他的女孩就是梅耶拉。

我很討厭梅耶拉，但飾演梅耶拉的女主長大後便成了剛正不阿的檢察官，演正義律師的男主反而跟角色走上相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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