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這些音樂想出故事 - 【第二首】海（HP同人）

「你在畫海嗎？」他問。

「是的。為什麼這麼問？」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盯著海面上反射的光芒很久了，久到眼睛都開始不適。

「不像你的風格。」

「我的風格是怎樣的？」她隨口問道，將筆尖在濕布上擦了擦。

「憂鬱的。」他想了一下，「壓抑的。」

她點了點頭，絲毫不意外他的精準。

「我們總有一天會分開。」最後她如此說道。

「那是你憂鬱的原因嗎？卡蘿爾。」

「我不知道。」她調了一個畫陰影的黑，像他的黑髮，「為什麼我們總是活得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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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總是伴隨著耳鳴，卡蘿爾微微怔愣，視線逐漸聚焦。一切在她眼中既清晰又朦朧，她能清楚看見暖陽下飛舞的塵埃，硬挺的棱角令它們顯得十分真實，但是它們卻同時被籠罩在模糊的、曖昧不清的光芒之中。

她很清醒，卻如何也無法回憶起母親方才說了什麼。

午後豐盈的陽光自落地窗中湧入，將桃花心木書桌的紋理照得更明顯了些，連帶著羅蘭夫人眼角的皺紋亦悄然顯形。

「去參加舞會吧。」溫潤的聲音輕輕抹去卡蘿爾的耳鳴，她注視著母親的雙眸，半晌才沉了口氣。

「好的。」

沒有多餘的說詞，因為這是她報答愛的方式。

旋身掩上書房的門時，她從門縫中瞥見母親湛藍的裙擺──那時陽光在緞面投下一道厚重的陰影，彷佛海洋的波紋。

海的藍，亦或是她眸中的藍。

近乎偏執的情緒在心中一閃而過，快到甚至沒在她的眉眼間掀起漣漪。

那會是她最後一次想起畫筆的觸感。

＊

車內極其安靜，唯有空調拂過皮革座椅時發出的聲響。

卡蘿爾望向窗外，指甲在萊卡紙製成的邀請函上壓出花瓣痕跡。她先前不明白為何有些巫師偏愛平凡的紙，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也喜歡。

這些平凡的事物上沒有任何魔法的跡象，唯有此時她才能忘卻克拉麗絲、維特克特及那幅畫。

還有海。

海沒有魔法，可對於卡蘿爾而言，它是孕育魔法的所在。一切的一切均起源於海，無論生命或死亡。

卡蘿爾沒有發現自己正在微笑。她總認為真正的笑容過於昂貴，必須以無法計量的喜悅換得。

不過，或許此刻她感受到的並不是喜悅，而是解脫。

＊

卡蘿爾搭乘計程車到舞會的消息引起了一陣譁然，畢竟這年代不使用現影術，簡直就與沒有手機一樣怪異。

舞會尚未開始，卡蘿爾已經疲於應對眾人的問題。事實上，她並非厭惡回答問題，只是當她不斷複述相同的答案時，連思維也會逐漸麻木僵硬。

她需要靈活的心智面對接下來的處境。

前往休息室的路上，她的步履仍是那樣緩慢優雅，好似不是急於躲避枯燥的問題，而是純粹尋找更衣休憩的場所。

未曾料想到的是，連這唯一的綠洲也被侵佔了。

「晚上好。」

維特克特的聲音正如同他的為人那般略帶傲慢，上揚的語尾透出一絲微不可察的詫異，卻依舊被卡蘿爾捕捉到了。

她並未出聲回應他，只逕自撫平裙襬坐下，取出手提袋中的衣物及化妝品。

休息室的燈光罕見地使卡蘿爾感到炙熱，她頓了一會，確定只是自己的錯覺，才謹慎地檢視起禮服的細節，確保它萬無一失。

這件禮服是她的母親特地挑選的，後背有許多繁複的絲扣，腰間的設計也同樣精美複雜。儘管只需要一道咒語便能將它穿上，今日的卡蘿爾卻格外不情願使用魔法。

「請讓我協助你。」

維特克特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聲音不帶遲疑，像是他原先便打算如此開口。他行走時沒有一點聲響，高大的陰影自卡蘿爾上方壓下，沉沉地攫住她。

史萊哲林的蛇。

她的腦中霎時浮現蛇的形象──帶有金屬色澤及黏膩感的鱗片，卻一點也不柔軟，在白熾燈光下緩緩滑動，隨後緊絞住她的呼吸。

但是她有什麼理由拒絕呢？他是她今晚的舞伴，七年的同儕，自小一同成長的青梅竹馬，沒有人比他更適合觸碰她背後的絲扣。

海風再次盈滿卡蘿爾的胸腔，這回她感知到的是潮濕冰冷的氣息，鹹腥的水氣在她的血管中肆意流淌，代替心臟鼓動著，一下一下地拍打耳膜。

卡蘿爾順從地起身，發現自己身上的長裙已經在轉瞬間替換為禮服，維特克特則手持魔杖。

她瞥了他一眼，後者一哂，聳了聳肩。

「只是穿上而已。」他簡潔地解釋，「請轉過身。」

即使魔法極為便捷，卻依然有無法處理的棘手難題，例如愛情、友情……或是禮服後方的絲扣。

卡蘿爾盯著天花板上的燈，在維特克特的手指觸到肩時，她終於挪開了視線，雙眼因為過於強烈的刺激而出現亮點。

太明亮了。

有些回憶在當下深刻無比，然而時間無疑能消弭一切。

她抬手將自己的長髮撩起，渾然不知頸後裸露的蒼白肌膚令維特克特怔了一瞬。

他低下頭，黑髮垂落於側臉，完美遮蔽了眼中的神情，彷佛意圖以史萊哲林的驕矜掩飾所有──那些他願意承認，或者不願承認的。

他微抿著唇，就像他平時專注思考時那樣，可舉止又是如此漫不經心，指尖輕輕挑起深藍的絲扣。

一縷柔軟的棕髮自卡蘿爾的指縫中滑出，隨著維特克特的動作輕顫，蹭過白皙到有些透明的皮膚，卡蘿爾便微微揚起頭，好閃避癢意。

維特克特的目光在綢布上停留了數秒，隨後熟練地系妥蝴蝶結。

沒有逾矩，沒有交談。

他的目光不曾出現一絲遐想，因為那並不容於這段關係之中。以克拉麗絲的角度而言，即便只是心生意念，又何嘗不是一種背叛呢。

維特克特是絕不會承認的，他寧願放任那陣不尋常的脈動漸漸散逸在空氣中，也不會試圖伸手捕捉。

很久以後，當他坐在搖椅上回想起這一天，才發覺自己未曾真正離開過卡蘿爾的汪洋。

＊

舞會結束時，卡蘿爾提議走路回家。儘管她身軀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這項決定，卻仍舊無法抵擋內心的渴望。

她想念倫敦街道上的晚風，以及那些無法被房屋容納的歡笑聲。

她總是在其他人身上發現自己不曾擁有的事物，那令她不曾意識到自己所佔有的，已經比大多數人要多得多。

「能擁抱嗎？」分別之前，她詢問他。

維特克特同意了。正如同卡蘿爾無法拒絕他，他也沒有任何理由不接受朋友的擁抱。

當他將她擁在懷中時，她長久以來築起的城牆終於坍塌了，崩毀的不僅有她的淡漠與高傲，連同他偽裝極好的面具也現出一道裂痕。

訣別的時間很短暫。一個平凡的、再普通不過的擁抱，卻在卡蘿爾所剩不多的時光中畫下濃重的一筆。

她曾經下定決心拋開一切，然而直到結束生命之前，她都未能察覺自己仍是那天在海邊與維特克特畫著寫生的少女。

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畫出理想中的海洋，可惜它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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