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鬼故事 - 〖第五章〗楊心筑：棄子（2）

　　「唉呦這是誰啊？」邱翊蓁跟他的護花使者走進店裡，一把搶走珊珊手上的冰淇淋兌換券。

　　「還給我！」珊珊伸手要把兌換券拿回來，但站在邱翊蓁旁邊的厚瀏海襯衫扣子壞掉的男友響亮的打了他一巴掌。

　　「上次放過你就囂張了啊？」

　　珊珊怔怔的看著他，一手摸著被打紅的臉頰。後面的便利商店店員嚇得躲到櫃檯後面，看起來像是發抖著尋找手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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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楊心筑！」

　　好奇怪，為什麼珊珊要叫我住手？

　　是那隻厚瀏海猴子要住手才對吧，他剛剛打了你欸？

　　「夠了！這樣就夠了！」

　　為什麼要哭？你笑起來比較好看啊，平常那個總是嚇我、愛開我玩笑的珊珊去哪裡了？

　　「停下來，楊心筑！」

　　珊珊抓著我的兩隻手臂，他的眼淚像噴泉一樣湧出來，陸瑜安有一次好像說過人類是唯一一種會因為難過而流淚的生物，真奇怪，為什麼人類會有那麼多眼淚？

　　被他突如其來的淚水給嚇得回了神，我停下動作，才發現我的拳頭沾了厚瀏海猴子的鼻血。

　　因為他打了珊珊，所以我氣得撲上去，跨坐在猴子身上猛揍他的臉。

　　目前我對現況的理解是這樣子。

　　我環顧四周，邱翊蓁嚇得跌坐在地上，目光跟我對上的瞬間他往後縮了一大下，平常一副高高在上摸樣的邱翊蓁去哪裡了？

　　他男朋友此刻在我身體下面瑟瑟發抖，用雙手唔著臉，他應該沒想到平常只會拍馬屁的我會突然攻擊他，一顆牙齒掉在臉旁邊，好像還有聽到啜泣聲。

　　活像是我剛剛強姦他一樣。

　　那個躲在櫃檯後面的店員好像報警了，再次回神的時候我坐在警察局裡的椅子上，看著爸媽在門口下車後衝進來。

　　媽媽跑向我，在我前面蹲下來，拉著我的手說話，我沒聽懂他說了一大串的什麼，好像是衝動還是交到壞朋友之類的，有點像恐龍家長會說的話。

　　「我的孩子只是正當防衛！」爸爸聽完警察的說明，大聲說，我似乎瞄到站在旁邊的張珮珊身體縮了一下，從到了警察局之後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但是牙齒都斷了實在是……」

　　「你也聽到一開始衝突是怎麼發生的了吧？那個男生先動手的！」

　　「這個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爸爸很生氣，好像隨時會轉過頭吼我。

　　我果然讓他們失望了吧？

　　怕什麼？我做錯了嗎？我沒錯！我不覺得我錯了，如果不是我出手，他們會怎麼對張珮珊？掐他脖子嗎？到時候就不只是叫警察了欸，搞不好殯葬業都可以順便來了。

　　邱翊蓁的男朋友不在，他在警察的陪同下先去醫院了。邱翊蓁坐在我對面，一開始是他先瞪著我，發現我回瞪他後馬上嚇得低頭看地板。

　　膽小鬼，你們只敢打不會反擊的弱者。

　　邱翊蓁跟他男友的父母都來了，一群大人吵成一團，你一言我一語，沒有人在乎其他人說了什麼。

　　這個場景似曾相似。

　　先不論我打傷人的後果如何，雖然這麼說實在是道德低落，但那男的居然是竊盜罪跟傷害罪通緝犯。替天行道的感覺，難道這就是私刑正義的矛盾嗎？

　　透過犯法的事懲罰犯法的人，說起來真諷刺，我們跟那些人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啊，當然不一樣，我們只是保護自己，不管是身體安全，還是從小到大建立的道德觀。

　　我看著張珮珊，希望他說點什麼，像平常那樣調侃我也行，但我們一對到眼，他立刻轉頭看旁邊。

　　最後在警察的勸說下這件事爸爸跟猴子的爸媽決定和解，我能不被告上法院就謝天謝地了，張珮珊身為這件事的受害者也能得到醫藥費賠償。

　　雖然我覺得對方是社會新聞裡那種會在和解現場反悔的人，但那都是後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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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時候爸媽跟平常不一樣，叫我去他們的房間一起睡。

　　大概是要一起罵我吧，畢竟鬧到找警察，沒有一個父母是不會生氣的。

　　果然是對我這樣的人感到失望了。

　　爸爸在洗澡的時候，媽媽坐在化妝台前敷一些化妝品，她突然招招手要我過去。

　　「坐下。」她把椅子讓給我，開始塗一些泥狀的面膜在我臉上。「都是個小女人了該保養了吧？」

　　「你不生氣嗎？」

　　「生氣什麼？」她反問，頭也沒抬繼續擺弄桌上的瓶瓶罐罐。「你打人嗎？」

　　我點點頭。

　　「我也打過人啊，你阿嬤那時候氣得半死欸。」

　　不不不，你跟小孩講這是什麼話？身為一個媽媽不應該要教導孩子正確的觀念嗎！

　　「你希望我罵你嗎？」

　　「也不是這麼說……」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暴力是不對的吧？」

　　我其實不確定那些感受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我只是覺得這樣可以很快的解決問題，但好像又創造出新的問題了。珊珊又開始躲我，還扯到法律問題得讓你們幫我處理。雖然我不覺得我錯了，但又覺得我不應該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我搞不懂。

　　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我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確定了。

　　「現在不明白沒有關係啊，反正之後還會發生很多你無法理解的事。」媽也在自己臉上敷上面膜。「你爸以前是個混混欸，他在欺負同學的時候剛好被我看到，氣得衝上去揍他。」

　　那你們現在怎麼回事？打出感情喔？

　　「後來我就跟在他後面監督他不要亂用暴力，現在想想我居然想用暴力解決暴力，聽起來很蠢吧？」他看著鏡子裡的我們兩個人，笑著說：「正義其實只是大部分人的利益而已，想開一點吧！至少之後你不會衝動打人吧？」

　　「如果我做了呢？」

　　「那我就打你，在家裡我就是正義。」

　　這真的是為人母可以說的話嗎？

　　媽媽把爸爸從浴室趕出來，她說爸爸都洗好了還不出來，像個幼稚小鬼。把臉上的面膜洗掉，媽又在我臉上塗塗抹抹，好不容易三個人上床睡覺。

　　是說，我都已經多大了，還要被爸媽夾在中間睡，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兩邊的大人還一邊一隻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好熱，搞什麼，今天一整天都像地獄一樣！

　　媽媽是很好入睡的人，不到一會就聽得到打呼聲了。順帶一提，這個世界上能夠忍受媽媽打呼聲的人勉強算是只有爸爸，有時候聲音太大連此生最愛他的男人都會逃到客廳去。

　　所以我才說今天是地獄。

　　我又想起了小時候跟爸爸吵架的那個老男人，他大吼大叫的聲音很可怕，我記得我在回程的車上哭了。回到家之後，我們也是這樣抱著一起睡。

　　「欸爸，我很小的時候跟你吵架的老人是阿公嗎？」

　　「你是說地中海禿的那個老人嗎？」

　　「好像是，我記不太清楚了。」畢竟那時候還很小，只記得兩個人吵得很兇，根本沒記得人長什麼樣子。

　　「是啦，那兩個老頑固，一直說什麼沒有血緣關係怎樣怎樣的，我們很愛你這樣就夠了吧？」

　　哇，沒想到我那個平常跟他朋友聊天滿口髒話、幹過來靠北去的老爸居然會講出這樣感人的話，明天太陽會不會從西邊出來？

　　「你們不在意我的親生父母是壞人嗎？」

　　「你現在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愛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在意之前的事呢？」

　　「那你們為什麼選我？」

　　「可能看起來有緣吧！你媽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決定是你了，不管是怎樣的個性我們都會把你帶回家。」他好像在笑：「親生父母也不能選擇孩子的個性不是嗎？你就像我們親生的一樣。」

　　爸，你是不是以前也跟媽說過怎麼噁爛的話，她才會願意嫁給你這個打不過他又長得不夠帥的男人。

　　我一直記得自己的毒販父母把我關在一個房間裡，放任我因為飢餓大哭，直到警察跟社工找到我。當爸媽把我接回家的時候我很怕他們會因為我是壞人的小孩所以對我很壞，就跟警察很兇的叫我父母趴下一樣。

　　他們對我很好，這樣我反而怕被討厭、怕他們對我失望。如果不夠乖就會被討厭，不夠聽話就會被拋棄，然後說：「果然是垃圾的小孩。」所以我在他們面前都是個乖女兒、聽話的女孩。

　　不管你是什麼樣子都會愛你，還以為這樣幸運的事只會出現在偶像劇歐巴的嘴裡。

　　有些人幼年的創傷會在記憶中被藏起來，在某一天突然爆發。但我的被找出來了，然後變得好像不那麼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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