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下午茶 - 06、風暴

這個上午，御城企業會議室內，正瀰漫著極為惡劣的氣氛。

「我打算將御城原本的製造導向轉為客戶導向，提供客戶更完美的服務；此外，企業必須要有新的開發技術，對於勇於提出創新計畫的人才給予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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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商日灝嚴肅地報告未來御城企業的經營方針。

台下，代理董事長主持會議的副董事長張秋萍，斜眼瞧著商日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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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黑白飛鳥紋套裝，保養得宜的肌膚加上精緻妝容，身為董事長商世城續絃，張秋萍嫁入商家已有十五年，雖年過半百，仍是風韻猶存。

「商總經理，你們年輕人敢衝敢拚我能體會，你現在所提出的完全不符合御城既有的企業文化，動搖了這點，你打算要怎鞏固人心？」張秋萍用詞中肯平穩，但語氣中卻透露著尖酸。

商日灝皺眉，從對方眼中瞧見針對的火花。

自母親過世後，原是外遇對象的張秋萍便被扶正，十多年來始終對他存有敵意，只要抓到機會，任何事物都可以被挑出來攻擊，讓他不得不處處防衛。

「企業文化確實可集聚員工向心力，但市場的成長是難以控制，企業必須隨著潮流適時轉變，若過份強調企業文化而拒絕革新，只會影響御城今後的生存。」他忽視她的挑釁，就事論事。「況且，過去御城的管理權太過集中，無法全然瞭解全球市場，才導致錯失轉型先機，往後我希望走向集思廣益的企業文化，鼓勵員工參與決策。」

「哦？照商總經理所言，你的方法就能夠立竿見影，讓企業轉虧為盈？」見他反駁得振振有辭，這回張秋萍的話裡直接充滿著嘲諷。

跟著商世城多年，從關係見不得光的秘書，熬進了商家的大門，她自認靠的不僅是容貌，還有處理御城大小事務的手腕。

前些年，她好不容易將礙眼的商日灝趕去歐洲分公司，若不是董事長住院，她總經理的寶座也不會拱手讓他。

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她已拉攏了其他董事，準備今日給他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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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日灝臉色凝重，不喜這種刻意找碴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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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短時間之內轉虧為盈，那當然也有其它方式，只是以永續經營的角度來看，公司決策的品質並不能單純以成敗來論斷……」

「哼！不能以成敗來論斷……那我們更不能夠把老臣子打下的江山，冒險在你的賭注之上！」張秋萍刻意鼓譟自己這邊的董事們群起反對。

「是啊！讓員工參與決策，豈不是一團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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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被刻意斷章取義，商日灝火氣被激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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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諸位董事是打算墨守成規，然後陷御城於萬劫不復之地？」這群食古不化的老頑固，非要將公司搞垮才甘心？

「商總經理，你說這話太過分了！」張秋萍作勢火上加油，鼓譟自己這邊的董事們群起反對。「誰不希望公司賺錢，但你的方式太冒險，我們接受不了！」

「我認為商總經理說的沒錯！在這種非常時期，公司要適時改變才不會被環境所淘汰！」見對手太過咄咄逼人，站在商日灝這邊的董事們也開口聲援，兩方遂起了爭論。

站在台上的他，心知張秋萍此舉只是要讓他難堪，並非在乎企業存亡，這樣的認知令他隱隱作嘔。

「可以停止了嗎？」他冷冷開口，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既然盈利是重點，我自會證明給董事們看。」

「哦？商總經理要如何證明？」見商日灝挫敗，張秋萍一臉得意。

「倘若一年內我達不到董事會的標準，那就換你們可託付的對象上任。」

聞言，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在還沒有人開口之前，商日灝又接了下去：「另外還有一點，自我回台接任總經理之後，發現御城的虧損情形比預期嚴重，至於是什麼原因……」

他將視線瞥向張秋萍，如鷹隼相中獵物一般，銳利得令人膽寒。

張秋萍一陣心虛，暗自吞了一口唾沫，擔心起自己這幾年掏空御城的行徑是否已被發現。

「等調查清楚後，將會鉅細靡遺地公佈出來！」

甫說完，商日灝旋身走出會議室，再也不想待在這醜惡的環境中多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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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會議的不歡而散，使得整棟辦公大樓氣氛極為緊繃。人人見到怒火正熾的商日灝，無不退避三分，深怕受到波及。

商日灝一怒之下，破天荒地取消了與各部門主管的會議，交代秘書所有事項後便離開公司。

拒絕司機接送，他獨自開著車，盲目地行駛在街道上。

不復菁英份子的形象，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疲累的軀殼。

想起董事會議裡明爭暗鬥的情景，獨木難支的他煩惱的不是外患，而是內憂。這些建立在高層間利益關係上的恐怖平衡，若不解決，企業難有新氣象。

但要大刀闊斧改革，又談何容易？

家族企業最重要的管理能力，並非企業，而是家族。

從他回台接任總經理後，很快便發現御城的虧損並不尋常，他一面重新整頓，一面暗中調查，竟是張秋萍藉由職務之便，多年來暗中掏空企業。

目前御城正值轉型，父親也即將出院，此時公佈張秋萍掏空的證據，是否對父親的病情又是一波新的衝擊？倘若御城龍頭再度倒下，加上醜聞爆發，對企業形象將是嚴重的破壞，況且這事除了御城，同時還衝擊著他們商家，倘若情況允許，他仍傾向給陪伴父親多年的繼母以及年幼的弟弟留條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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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會領他這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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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日灝緊皺著眉，單手操控方向盤，另一手則收緊著拳，就連一個人的時候，也都還是死命壓抑著無處宣洩的情緒，因為他找不到真正可以令他放鬆之處，愈是沒有目標、愈是焦躁——

倏地，一張溫暖又俏皮的笑容浮現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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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該考慮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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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相信，剎那間的影像，竟讓他浮躁的心情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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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迴轉，驅車前往那個滿是甜食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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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來到相同的路段，停妥車，沿著記憶中的軌跡，商日灝不斷尋找那間「相約下午茶」，想躲在那個無人的避風港裡頭，鎮壓自己幾乎快爆炸的心靈。

但可恨的是，他找不到！

眼前的景色熟悉又陌生，彷彿迷失在這交錯複雜的巷弄之中，他感到萬分焦躁，暗罵自己為什麼當時沒有把門牌號碼記下來。

所以說……他最痛恨凡事沒有安排、沒有計畫，因為臨時起意的行動永遠不會順心如意，就好比現在！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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