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下午茶 - 01、極度壓抑的邊緣

商日灝，此時此刻是個極度壓抑的男人。

深灰條紋羊毛西裝，潔白襯衫搭配淺銀素色領帶，梳理得整齊油亮的標準軍官式西裝頭，還有那雙閃閃發光到幾乎可當鏡子的皮鞋，完全符合一個不苟言笑充滿威嚴的高階主管模樣。

「總經理，與輝煌集團總裁會晤之後，今日工作行程便告結束，只剩晚間六點飛揚集團在飛悅飯店舉辦的時尚精品新裝發表會，董事長要求您務必出席。」

黑色轎車內，秘書牛敏敏謹慎地報告，她是自總經理上任以來的第五名秘書，而她的「前輩們」全都是因為不符合商日灝嚴格的要求而被辭退。

縱使在御城企業已有十年資歷、曾為董事長秘書的她，也不敢輕易冒犯這位以雷厲風行著稱的新任總經理。

「取消。」僅回以簡短的話語，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冰冷的視線鎖在企劃書中。「今後與公事無關的邀約全部拒絕。」

「那麼今晚的空閒時間，總經理打算如何安排？」她好奇地問，從來照著日程表一板一眼做事的總經理，至今尚未聽過有任何計畫之外的行程。

「回公司。」他斂眸。「將這三年的財務報表整理一份給我。」

「是。」這答案雖不意外，卻讓她感到無趣。

一切歸於平靜，肅然的氣氛中，她暗覷了商日灝一眼。

身為企業第三代，自小被栽培為接班人的總經理商日灝，那渾然天成的尊貴氣勢以及剛硬果斷的行事，教人又敬又畏。

他從不說廢話，一開口便是定人生死；不需要暴跳如雷，光皺個眉頭旁人便汗毛直豎；毫不妥協的嚴格紀律，讓鬆散習慣的老主管們叫苦連天，

即便不苟言笑，作風也不夠親和，但不可否認，他所實施的新制確實為公司打了一劑強心針，最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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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敏敏將視線移到商日灝的側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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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經理那俊帥到不可思議的臉龐，讓他一上任便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茶水間熱烈討論的白馬王子。

不過，她不是仰慕者，也不敢想像這冷得像冰塊的男人會戀愛。

這陣子他輪流與各部門主管開會到凌晨，白天行程又全都排滿，在如此緊湊的生活之中卻完全不顯露疲態，連這唯一小小的空檔他都不打算休息。

老實說，她只覺得他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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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注意身旁秘書的反應，商日灝將心思全數放在公事上。

應該說，他沒有餘力去注意那些芝麻小事。

四個月前，父親因心臟病入院，將長年於歐洲管理分公司的他叫回台灣接手，這一接，才知早已不符合市場潮流的御城企業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他父親太過剛愎自用，只顧著要求分公司拓展業務，卻忽視總公司的營運危機。

為了引導御城轉型經營，他小心翼翼調整策略目標，重新設定競爭優勢，不只是為了解決眼前的問題，更要將決策延伸至未來。

自上任以來，龐大的事務令他每天睡不到三小時，甚至由上周開始，每日開會到上午五點，無論是體力或精神都被壓榨到極限。

正面臨危機轉型的企業，背負著眾多員工生計的他，繼續低頭研究企畫書，思考有無不足之處，下週的董事會議，他的改革若不能獲得支持，一切便可能前功盡棄。

而手上這份與輝煌集團的合作案，是他的一大籌碼，絕不容許出差錯。

前方，路口號誌轉為黃燈，司機為了爭取時間，加緊油門快速通過——怎料到前方機車緊急煞車，司機見狀連忙踩下煞車並緊急轉動方向盤迴避，仍是擦撞到對方的後側，使得機車騎士倒地。

突發狀況讓司機與牛敏敏同時刷白了臉，唯有商日灝緊皺著眉。

「總經理對不起！我馬上處理！」深怕被責罵的司機小陳，先是惶恐地道歉，然後迅速下車與對方理論——

見擋風玻璃那端發生爭執，商日灝略略降下車窗，一開窗，便聽到小陳對機車騎士的咆哮，責怪對方不應該突然煞車，而對方認為自己遵守交通號誌沒錯，要求賠償，兩人起了嚴重口角。

他眸光霎時凝結，彷彿所有情緒在此刻堆積到最高點。

「妳去處理，不許影響公司形象。」合上企劃書，那毫無起伏的冰冷語調，斷然作下決定。「還有，換掉他。」

才說完，他已推開車門，一腳跨了出去。

「總經理請稍等！讓我為您叫計程車！」牛敏敏既錯愕又緊張，總經理炒人時如此不留情，就怕下一個會是她。

她連忙跟下車，電話卻不識相地響起。

「喂？您好！」接起來電後，牛敏敏瞬間倒抽一口氣。「總經理……輝煌集團來電通知今日的會面取消……」

聞聲，商日灝立即回頭，眼神陰騖得可怕。

「有說原因嗎？」

牛敏敏搖頭，強烈冷氣團來襲，她雖膽戰心驚，仍是得照實稟報。「輝煌集團沒有說明原因，只說會再聯繫我們改約其他時間，日期未定。」

也就是說，他無法以輝煌集團的合作案壓制董事會那些唯利是圖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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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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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交給妳去聯繫。」他不改其色，無論遇上意外，或原訂計畫被打亂，內心是否焦慮煩亂，絕不能露出任何浮躁的神情，更別提跳腳失態。

只因為他是商日灝。

不再多提，將事情交由秘書接手，他轉身朝人行道方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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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紅磚道，商日灝深深吐了一口氣。

天邊烏雲聚集，正如他的心情——陰暗、壓抑，不得發作。

身為御城企業第三代，人人羨慕他銜著金湯匙出生，卻不知他自小被迫放棄所有興趣，去接受各種語言、知識管理等菁英教育；喜怒不形於色，不過是強行壓抑情緒之下表現沉穩的手段；與人來往不談交心，只為了將來任何的合作機會鋪路；就連休閒娛樂，也都必須符合社交形象。

誰在乎過他的意願？他們要的只是個卓越體面的接班人。

走在熙來攘往的街頭，頎長高大的身材與醒目的外表惹來不少注目禮，商日灝扯了扯領帶，心煩指數飆高到幾乎爆表。

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裡，想釋放壓力，卻一時漫無目標，過慣了被安排好的行程，沒了行事曆，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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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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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煩燥得緊皺雙眉，下意識轉進一條巷弄，不想再面對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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