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45年 - 第四十六章．■ ■ ■

我要死了。

從80000米高空往下掉的時候，路西法竟然蹦出這樣的念頭。

憑著強韌之極的肉體，路西法的身體不會在落地之前燒盡；並且因相同的理

由，路西法不會摔死。就算從80000米高空落地。

但死了是不是比較好呢？

因為與空氣劇烈摩擦，路西法的每一寸皮膚頭髮全都燒了起來；從這高度看

來他還要被燒好一陣子。

兩千年前他就品嚐過這樣燒灼的痛處，在雙翼被斬斷的劇痛之後；接著他花

了兩千年品嚐這程度相等、只不過是冰凍的痛。當時墜落的時間多麼度日如年，落地的瞬間有多麼痛，他至今依然記得——

——自是恍如昨日。

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等了2000年、費了這麼大一番功夫，好不容易爬到這裡了，這一摔下去，

只怕又要再被關2000年。

說起來還不是得怪自己，為什麼堅持那種奇怪的堅持，明明了結那男孩不過

就是反掌之間的事情。

其實路西法何嘗不明白呢？自己千年前為什麼會輸、這次為什麼功虧一簣、

那傢伙為什麼不待見自己、以及那時為什麼墜落。

那傢伙總會以你想不到的方式對你做工，不是嗎？不管是垂憐還是嘲諷你。

像這樣被關2000年、再出來鬧７天，到底重複多少次了呢？每次都要費這

麼大功夫，真的是很無聊很累人。

不，我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

路西法心裡像孩子鬧脾氣一樣叫著。

什麼2000年……什麼７天……我現在就想……現在就想……就想……

他在空中翻了個身，面朝殘破不堪的大地。

這底下本是世上最繁華的都市——對那傢伙的信徒來說，自古至今都是；然

而前不久路西法才剛把這裡的滿眼風光盡歸虛無；他現在的高度剛好能將這滿眼虛無盡收眼底。

他張開嘴，連自己都不知有什麼意義地對著遍地狼藉大吼。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現在就想見你。

忽然，什麼東西在路西法背後張開了，並且讓肩胛骨都發痛地伸展至極限。

路西法笑了，他完全明白這東西該怎麼用，就像它不是突然多出來，而是本

來就在那裡。一直在那裡。

這東西與他分別千年，卻熟悉的像是從沒離開過。

該說是意外嗎？還是根本就是意料之中？

陽光下閃耀的，不是惡魔那長著爪子的蝙蝠翅膀，而是有著雪白天鵝羽毛的

天使翅膀停下了他墜落的勢頭，羽毛不服輸的拍打著風。

他的翅膀。

＊＊＊

我要死了。

從80000米高空往下墜落的時候，米迦勒迸出了這樣的念頭。四周跟他一起

墜落的是一堆巨大的土塊石塊。

因為與空氣劇烈摩擦，他的衣服肌膚頭髮都燒了起來；從這高度看來，落地

前他就會被燒盡了。

兩千年前撒旦就是這麼墜落的吧？像閃電，不，像流星——像晨星一樣。

米迦勒想起那個女孩每天碎念的東西。

他墜落的時候耶穌看見了，那麼現在有誰正看著我呢？

不遠處，剛剛與他鬥劍的人——的東西，現在張開了翅膀往他們剛剛掉下來的地方飛回去

啊我怎麼沒有？

如果是電影或是漫畫的話，這時應該會很帥地踢著這些土塊石塊往上跳吧？那我怎麼不行？

米迦勒在空中幾次翻轉身子、揮動四肢，但這當然一點用也沒有；結果就是

他身體呈大字型、面朝天空。

如果明天世界就要毀滅了，你想做什麼？

那女孩的話突然浮現腦海。

當時不明白女孩的意思，只隱約覺得如果不做點什麼、好像就會一輩子後

悔；可是人這種生物說也奇怪，越是這種時候、越是想不起自己該做什麼

所以米迦勒只好照著第一個出現的想法去做了。

那麼妳呢？

米迦勒不禁好奇了。

如果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了，妳想做什麼？

不過若是現在問的話，這問題應該會改一下。

如果你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嗝屁死掉掛點了你想做什麼？

八萬米說高不高，一下子就會到地面吧？尤其對一個快死的人來說。雖然此

刻米迦勒的心出奇地平靜。頂著巨大的氣壓，周圍彷彿什麼聲音都沒有。

那時明明發下豪語回答她要拯救世界的——確實，現在飛上去的那個傢伙應

該是要去毀滅世界吧？但現在這樣，哪有辦法阻止？

好無力啊！別說拯救世界了，人要死的時候竟然連說一句話也做不到。

一句話啊……

如果能夠說一句話——只有一句話的話，要說什麼呢？那當然盡可能地一直說下去不要斷啊！不然就太浪費了嘛。

那麼……

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但米迦勒仍羞於將這句話說出聲音，只能輕輕地讓它流下嘴角。

「我愛你……」

＊＊＊

我愛你。

指尖觸及天堂的前一秒，路西法咧嘴待笑，就聽到了這麼一聲。

我愛你。

似乎只是輕輕流出嘴角的一句話，聽不出是誰的聲音，撞進路西法耳裡。

路西法的動作僵住了；他的手距離天堂僅餘１吋，卻就是無法再往前一厘。

怎麼可能……

胸口彷彿被被一根長針深深刺入——不是多大的傷害，卻痛徹心扉、痛入骨

髓；接著那痛楚向外漫開、像一滴墨水或顏料在路西法胸膛裡暈開，使勁往所有方向剜挖。

不可能啊……

到底是誰說出了這種話？在這個天堂這裡的一切比之凡間的一切更加美

好，凡人來到這裡，什麼自由啊愛都可以輕易捨去。

就算是為了……但他怎麼會知道呢？

這打敗路西法的咒語。

好痛……

路西法腦中一片空白，手本能地向胸膛挖去，連劍都不小心鬆手掉了；他使

勁剜挖著，把原本白皙健美的胸口挖得鮮血淋漓，想把那個咬嚙他胸口的不存在之物挖出來，但當然徒勞無功。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旁人怎麼會明白？千年來哽在路西法喉頭、只想對那唯一存在說的話。

至今做的一切都只是沒有翅膀的自己為了爬到天上、去到他的面前，他大可

以打扁昔拉、打扁那些怪物，但他不因為他要利用他們爬到天上、打碎地板進入伊甸園。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論是千刀萬剮，抑或烈火焚燒、冰凍刺骨，。創世以來沒有一種痛能讓路

西法皺一皺眉；唯有這痛，痛得他大叫出聲，難道甚至難看地縮成一團。只要能讓這痛減輕一點點，就是要他大聲求饒都可以。

路西法痛苦的扭動身子；他的翅膀啪嚓一聲斷折，但他根本沒空去管，於是

他從80000米高空又往下墜落。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不過訴說了2000年夙願未償的不甘。

而那錐心的痛，也許再過2000年仍無法宣洩。

＊＊＊

我愛你。

「耶？」

令人尷尬的一句話，彷彿在耳邊私語。瑪莉亞東張西望，尋找聲音的來源。

「怎麼了？」

左邊的女性戰友注意到瑪莉亞的異常，但從神情看來明顯沒有聽到那令人害

羞的話。

「沒……沒事……是我聽錯了吧……」

女性戰友聽到這句話之後又盯著瑪莉亞看了看，確認她真的沒事後才轉回

去；她與瑪莉亞素昧平生，雖然也可能只是怕瑪莉亞出狀況牽連自己才這麼做，瑪莉亞仍然很感激她關心自己。

剛剛那是他的聲音吧？可是怎麼可能？他現在應該在難民營裡浪費資源乖

乖待著才對啊！就算是惡作劇，他也從沒說過這種話啊！而且在這裡？怎麼做？這裡是前線基地耶！

什麼東西沾到瑪莉亞的臉，她急忙用手抹掉。

果然是我聽錯了吧？

「喂喂……」

又轉過來確認瑪莉亞狀況的女戰友無奈地說。

「哭這種事情，昨天晚上就應該要做好不是嗎？」

「咦？哭？我哪有哭……」

聽她這麼一說，瑪莉亞才發現自己剛剛抹掉的是淚水，滴到她臉並在往下流

淌的也是淚水。

然後，淚水就像河水潰堤一般湧出瑪莉亞的眼睛，而且一直流、一直流。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懷疑聲中，瑪莉亞哽咽了，接著抽泣起來，最後變成號啕大哭。

最終聖戰的陣前，瑪莉亞毫沒來由並且無可抑止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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