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魚創挑第九期】一流作家都是如何追人 - 逐羽之夢

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學校的天台上。

　　少女站在高台上，長髮隨着風左右搖擺，她那瘦小的身軀亦隨之晃動。

　　就像一朵脆弱的花兒一樣。

　　還沒反應過來，少女便一躍而下。

　　“！”

　　身體比大腦早一步作出行動，我幾乎是一枝箭似的衝上前，低頭一看卻沒有發現少女的身影。

　　“颼颼”

　　突如其來的強勁風流來襲，吹得我眼睛快要睜不開，我揉了揉雙眼，視線回到了前方卻看到了絕對會銘記一生的驚人一幕……

　　只見剛剛從天台跳下的少女飄浮在空中……不，準確一點來說是「飛」在半空。

　　畢竟她背後長着一雙翅膀。

　　黑色的羽翼幾乎要與少女烏黑的長髮融為一體，少女在空中。飛了半圈又平穩的降落到我的面前。羽翼往少女身後縮了縮，隨即消失不見。

　　“你……”

　　我懷疑我已經瘋了。是最近壓力太大而產生幻覺了嗎？

　　“哎呀……還是被看見了嗎？”

　　少女滿臉不在乎的撥了撥自己的頭髮，彷彿剛才在天空中飛舞的人不是她一樣。

　　“都怪老師你總愛跑來這裡畫畫，而且一畫就好幾個小時，明明天台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使用……這下子你要替我保密喔。老師。”

　　少女笑盈盈的道。

　　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還沒有瘋……吧？

　　────

　　“老師你在畫甚麼呀？”

　　現在蹲在地上看我畫畫的少女名叫艾尼娜，她在學校裡也是令老師們頭痛的人物。

　　先說明一下我工作的這所學校吧。

　　它前身是修道院，現在則改成一間私立女校。校內的導師亦是原本的神職人員和修女。可想而知，思維跳脫又活躍過頭的艾尼娜在保守的她們眼中是個多麼麻煩的存在。

　　不過我對艾尼娜沒甚麼看法。

　　一來她不是我負責班級的學生，二來我只是個從外地僱請回來的老師，這間學校發生甚麼事基本與我無關。

　　我的工作只是教導學生畫畫、偶然幫學校畫畫壁畫或是設計宣傳圖。

　　宗教味濃厚的學校對畫作能力的要求不高。只要乖乖按她們要求作畫便可。就如我這種三流畫家跟着聖母雕像臨摹出來的畫作也能令她們讚口不絕。

　　咳咳，扯遠了。

　　總之，明明我與艾尼娜毫不相干，但自從那天被我碰見她飛在天空中的畫面後，她就徹底纏上我了。

　　“沒甚麼。就隨便畫畫。看到甚麼就畫甚麼。”

　　我看了一眼艾尼娜，又把視線轉回畫紙上。

　　……艾尼娜跟我說她原本居住在天空之上，那邊的人都跟她一樣擁有着翅膀，更是能操控風。

　　而她會來到這所學校的原因、據她所說是因為父母覺得她太調皮所以才要她下來學習禮儀。

　　”那畫我可以嗎？”

　　艾尼娜眨着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臉期待的問道。

　　“不行。”

　　“咦為甚麼啊！你不是說看到甚麼就畫甚麼嗎？那為甚麼不畫我？我就在你的眼前不是嗎？”

　　艾尼娜窮追不捨的追問，把我問煩了。最後我忍不住回懟了一句：“你們鳥族人都這麼煩人的嗎？”

　　“才不是鳥族呢！是天使！”

　　對了。艾尼娜很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我發現其真身後她一直強調自己是天使不是鳥族。

　　……雖然我從未聽過天使的羽翼會是黑色、而且還如此聒噪。

　　“這種事沒所謂吧。”

　　我沒有再理會艾尼娜，專心畫着眼前的風景。

　　老實說，這份工作有點枯燥，薪水又低。但我還是來到了這個間偏僻女校教書。

　　大城市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老師老師！你看，這是我畫的畫！好看吧！”

　　只是稍微安靜了一會的艾尼娜又坐不住，興致勃勃的向我遞來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張。

　　看着畫得七歪八扭的樹木，我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很…很有你的風格。” “是吧？我果然有繪畫天份！”

　　少女笑得十分燦爛，絲毫沒有察覺到話中的意思。

　　……好吧。我承認，多了艾尼娜這個丫頭的日子確實是多了點色彩。

　　但畢竟是女校的男教師與女學生的身份，還是保持一段距離為好。

　　只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向大咧咧的艾尼娜居然會向我表白。

　　向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人、一個三流畫家。一個為了拒絕承認自己已經江郎才盡的事實而逃離到這裡教書的懦弱畫家。

　　“其實我說被父母丟來這裡是騙你的。在我還是一片小小的羽毛時無意中看到你的畫，那一刻我就已經留意着你了。”

　　艾尼娜臉上閃過一絲紅暈，但語氣依舊平靜。

　　“我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你的畫，更喜歡上你專心作畫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為甚麼你有段時間不再提起畫筆，但如今見你再次畫畫我是真的覺得很高興……所以你能接受我嗎？老師？我想一直待在你身邊陪你畫畫……”

　　“不不不，艾尼娜……我們是師生。而且我比你大很多。”

　　驚訝歸驚訝，但我還是立馬拒絕了眼前的少女。

　　“是師生又如何？而且真的要算年齡的話其實我比你大很多倍哦……”

　　不行。在人類社會的種種禁忌之戀明顯對異族的艾尼娜起不了作用。

　　……其實自己又對艾尼娜是甚麼感覺？拋開師生年齡差論說，艾尼娜的確是特別的孩子。她的笑聲具有感染力，跟她待在一起的確令我感到放鬆。

　　但還是不行。

　　最後我還是拒絕了艾尼娜。我沒有要與他人建立戀愛關係的打算。就算是與異族也不例外。

　　“是嗎？我明白了。”

　　貌似是早已預料到我會拒絕的艾尼娜笑了笑，隨便又像甚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纏着我教她畫畫。

　　我內心毫無波瀾，我始終覺得艾尼娜對我的情感只是一種錯誤的投射。讓這孩子早點認清現實也好。

　　愛上我這麼一個不成大器的大人可是沒結果。

　　此後我們又度過了一段日常，我閒時會到天台寫生打發時間，而艾尼娜亦會在天空飛翔，累了就坐在我旁邊畫畫。

　　“老師，到了今天我就要回去了。”

　　這一日晴空萬里，艾尼娜站在欄杆上緩緩開口道。

　　“你要回去哪？天空？” 我不太理解。

　　“嗯。為了見你，我的羽毛已經所剩無幾了。”

　　艾尼娜張開翅膀，或許是錯覺，感覺她上頭的羽量少了很多。

　　“……你還會回來嗎？”

　　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種不捨的感覺。一開始以為是艾尼娜在開玩笑，畢竟她的個性就是這樣。

　　但看她嚴肅的表情明顯不是。

　　“老師。”

　　艾尼娜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甚麼會放棄畫家的身份，但你嘴上明明說着畫畫只是打發時間、自己並不熱衷於作畫……但眼裡的熱情是藏不住的。”

　　“我……只是個沒有才華的畫家。那些畫作都是為了銷量強行捧起來的。”

　　這是我一直不願面對的事實。我根本就沒有令人驚豔的才華。只會照着他人意思作畫的機械人。

　　畫作看不到靈魂是我經常得到的評價。為了逃離這些尖銳的評語我才離開了畫廊。

　　“沒有才華也關係。至少你在我眼裡已經是最閃亮的一顆星了。”

　　少女的微笑猶如春風般溫暖。

　　“就當是為了我吧。請老師你繼續堅持你的夢想。“

　　艾尼娜的身體搖搖晃晃，就如第一次見面、彷彿她下一秒就要跳出這個天台。

　　“別說這麼任性的話啊……一開始是莫名其妙的告白，現在又要我堅持自己的夢想……”

　　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點沙啞，忽然捨不得眼前的少女離開。

　　“來抓住我吧，老師。”

　　話音剛落，艾尼娜隨即往後倒，而我就像有股神秘力量推前一般，立馬撲上前，企圖將少女拉回來。

　　“跟隨自己的內心來追上我吧，我就在天空的另一邊等着你。”

　　在半空中，少女抱緊我的身體，在我耳邊低語着。

　　“老師，我喜歡你。”

　　還沒反應過來嘴唇被柔軟的東西觸碰了一下。就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

　　同時艾尼娜的身體化成光點，在落地的一瞬間光點隨着風飄散得無影無蹤。

　　“……艾尼娜？”

　　我平穩的落在草叢上，身體沒有受傷。但我的胸口上多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只是艾尼娜消失了。

　　我翻查着學生檔案和照片，原本屬於艾尼娜的位置卻空白一片。

　　我發了瘋似的幾乎問遍了整間學校的人，但無一例外，都說這裡沒一個叫做艾尼娜的少女。

　　她是真的消失了……

　　究竟這一切是我的妄想抑或真實發生？

　　但在我手中的這根羽毛是如此的真實。那是艾尼娜唯一的存證明。也是我還沒瘋的證據。

　　「我要找她。」

　　這刻我彷彿是覺醒了甚麼，我如今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找到艾尼娜。然後與她一起作畫。

　　我辭掉了無趣的工作。

　　我孑然一身，踏上了尋找異旅少女的旅途。

　　我將畫有少女畫像的畫冊連同那根羽毛小心翼翼放進背包裡，坐上了離開小鎮的巴士。

　　目的地未知，也許可能是一場空。

　　微風輕輕撫過我的臉，我感應到是艾尼娜在無形之中鼓勵着我。

　　現在輪到我來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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