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王的魔導書 - 第十八章

一天、兩天⋯⋯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持續不停地下著。

消耗的魔力慢慢恢復，身體的疲勞也漸漸消散，三人靠著牆，靜靜地等待。

「塔古川，那三個東西集齊了，有感覺到什麼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中，庫特閉著眼出聲問道。

「沒有。」塔古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後回應道。

庫特瞇著眼看向男子聲音傳來的方向說道：「等雨停後先回姆克朗村看看吧。」

像是過了一個月、兩個月，又或者其實一年的時間早已過去，黑暗的洞穴內，每一秒都長得無法估計。

終於，在腹部的飢餓瀕臨絕境時，雨水滴落的聲音停了。

「岩崩。」土黃色垂直於地面的魔法陣成為洞穴內唯一的光源，庫特揮了揮魔杖，魔法陣開始往牆內鑽，挖出了一條通往外頭的道路，魔法陣的光芒消散於撒在洞口處那許久不見的陽光中。

三人先後走了出來，刺眼的陽光打在身上，艾娜莉娜伸手遮住照在眼睛上的光線。

一片湛藍籠罩在上空，天上的烏雲似乎早已消散，連一朵白雲都看不到，淡灰色的岩石地上不見一絲水滴，就像那場黑雨從未存在過一般。

庫特先是看了艾娜莉娜一眼，接著轉頭看向塔古川，男子早已起步，開始往山腳的方向前進。

看著塔古川走遠，女子也趕緊跟上了腳步，走在男子斜後方。

庫特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巨大的鳥巢，及那一望無際的天空，隨後便轉過身，跟上已經走遠的那兩人。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男子心想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

⋯⋯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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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踩在乾裂的土地上，道路的兩旁長著整片灰白色的雜草，風輕輕吹撫著，那些枯草因此發出摩擦的沙沙聲。

村莊的大門已經出現在視野中，一旁的立牌寫著「姆克朗村」四個字。

明明就快結束了，不知為何，心中卻瀰漫著不安，他們警戒著周圍，似乎是在預防有什麼東西會突然跳出來。

停在村莊門口，三人依序從馬匹身上跳下，他們牽著韁繩，小心翼翼地走進村莊。

大門附近還是一如繼往，沒有任何人影在這附近閒逛，繼續往村莊內走去，鑽過幾個小巷。

大街上，安靜的，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到。

就好像這個村莊已經沒有活人似地。

「你們不覺得怪怪的嗎？」艾娜莉娜打破了死寂般的無聲。

「不知道什麼的視線似乎一直盯著我們。」庫特回應道：「可能從我們在死寂山巔那時就一直跟著了。」

他們繼續朝著塔古川的家前進，在轉過一個轉角時，走在最前方的塔古川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為什麼停⋯⋯！」艾娜莉娜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問道，同時探出頭從塔古川身側看過去，下一秒女子倒抽一口氣，左手捂著嘴巴，向後退了好幾步，撞進身後庫特的懷裡。

一名中年婦女癱倒在牆邊，背部緊貼著地面，四肢攤在身側，後腦勺靠在牆上，乾枯的暗紅色血液從頭上流下，沾黏在肌膚上，凌亂的瀏海下，額頭像是被什麼東西不斷撞擊過，皮膚被磨損到已經沒了顏色，碎裂的額骨袒露在空氣中。

婦女的身旁，趴著一個男孩子，他面朝下，雙手上舉扶著牆，指尖似乎在生前努力抓撓著什麼，血肉被抓爛，露出慘白的骨頭，一攤早已乾掉血跡留在地上，正對著男孩額頭的位置。

塔古川緊盯著那兩具屍體，吞了口口水，小心地繞過他們，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男子看向前方，顫抖的唇瓣努力說道：「米路霏⋯⋯媽媽⋯⋯」

「米路霏！媽媽！」他突然扯開喉嚨大聲吼道，緊接著男子朝自己家的方向狂奔，庫特與艾娜莉娜兩人也快速地繞過地上的兩人，跟上塔古川的腳步。

碰！用全身的力氣撞開家門，男子狼狽地用手撐住地板避免自己直接撞上地面，他雙手稍微出力，將幾乎快趴俯到地上的身體撐起來，手掌上留下了因擦傷而產生的鮮紅。

「米路霏！媽媽！」塔古川大聲嘶吼著，大步邁開的雙腳朝屋子深處衝去，最後在通往客廳的門口停下。

來不及煞住的身體向前倒了一些，男子趕緊扶住門框，慌張地掃視著客廳，那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卻突然止住。

「媽⋯⋯媽⋯⋯」像是脖子被什麼緊緊掐住，氣息無法從肺部吐出，話語卡在喉嚨中，男子鬆開抓著門框的手，顫抖的雙腿撐著身體走進客廳中。

一名女子掛在沙發靠背上，頭部靠著的那塊淺咖啡色布料已經被染成黑色，甚至有些許紅色的液體沿著沙發滴落到地上。

周圍的牆面似乎是被什麼硬物狠狠敲過，有些地方都凹進去了，並留下暗紅色的痕跡。

塔古川停下腳步，直盯著眼前那掛趴在沙發上的女子，發軟的雙腿使膝蓋重重地跪到地上，微微張開的唇瓣顫抖著，口水沿著無法合上的嘴角滴下，無力的雙臂撫上女子的臉頰。

緊追在男子身後的兩人終於趕上，他們氣喘吁吁地停在客廳門口，一人扶著一側的門框。

等呼吸稍微平復了些，兩人才終於看到客廳裡發生了什麼事。

塔古川慢慢地將女子朝下的顏面抬起，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已經皮開肉綻到只剩下有著幾條裂痕的額骨，緊接著是那已經歪掉的鼻子，及根本已經無法辨識出是誰的容顏。

「嗚！」一聲悶哼，塔古川鬆開手中捧著的頭顱，女子的臉再次回到原本在沙發上的位置。

「喂⋯⋯庫特⋯⋯」艾娜莉娜顫抖的聲音無助地敲著耳膜「你有沒有⋯⋯有沒有覺得，視、視線好像⋯⋯越來越多了？」似乎是因為害怕，女子的聲音不自覺地飆高。

庫特緩緩地點了幾下頭，但不敢隨意動彈的女子收不到男子的回應。

喀嗒。客廳通往其中一間房間的門被轉開，塔古川因為被突然出現的聲響嚇得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身後，庫特與艾娜莉娜兩人根本不敢移動自己的身體，僅用餘光瞥向那因為沒有光線而暗得看不清的房間。

「哥哥？」輕踏的腳步聲從房間內傳出，熟悉的哽咽聲傳進耳中，頂著淡藍色短髮的男孩雙手抓著門板，探出頭來看向客廳。

癱坐在地上的男子與房間內的男孩沉默著對視了幾秒，回過神後塔古川立刻從地上跳起，米路霏雙眼佈滿淚水地衝出房間。

「米路霏！」

「哥、哥哥⋯⋯塔、塔古川哥哥！」男孩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喊著，男子雙膝跪在地上，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米路霏將臉埋進塔古川的脖頸處，豆大的淚珠從眼中滾出，浸濕了男子的肩膀。

「嗚啊啊啊，哥、哥哥，從、從你離開、離開幾天後，天上突、突然下黑色的雨。」米路霏邊吸著鼻子，邊斷斷續續地說著：「之、之後，大家都、都變得、都變得好奇怪！」

塔古川緊緊抱著懷中的男孩，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並柔聲地在男孩耳邊說著：「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站在門邊的兩人放鬆了僵硬的身體，朝跪坐在地上的兩人走去。

米路霏的情緒及急促的喘息慢慢地緩和了下來，緊環在塔古川身上的手臂也稍微放鬆了些。

在放開男孩的那一瞬間，一股刺痛的電流以大腦為起點竄遍全身，一眨眼，客廳內所有的物體都消失了，腳下踩的地板、周圍的牆面、頭上的天花板變成了如深淵般的黑暗，像是走進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再一眨眼，那些黑色的深淵佈滿大大小小的眼睛，凸出的眼球盯著三人，時而轉動、時而眨眼。

「是誰！」塔古川大吼，聲音瞬間就被黑暗的深淵吞掉，距離男子沒幾步的庫特與艾娜莉娜只看到他的嘴動了幾下，卻聽不見塔古川說了什麼。

「現在是什麼狀況啊⋯⋯」艾娜莉娜呢喃道，但就連她身邊的庫特都聽不到女子說了什麼。

「哥哥！沒有人在這裡！」米路霏的聲音瞬間將三人拉了回來「哥哥，這裡沒有其他人，不要變得跟奶奶還有阿姨一樣啊！」

周圍變回原來的樣貌，沙發還在原地，那掛在沙發上的女子也是，黑暗的深淵及那密集到令人不適的眼睛已經消失了。

塔古川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一秒⋯⋯

那令人作嘔的眼睛、黑暗的空間，感覺不知道在那裡過了多久的時間，或許有十分鐘、一小時、一整天⋯⋯但時鐘上顯示的，卻只有短短的一秒。

一秒？為什麼我會知道只過了一秒？

塔古川吞了口口水，冷汗沿著臉頰流下。

「先離開這裡吧。」庫特說道：「盯著我們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

塔古川點了點頭，轉過身將米路霏一把抱起。

「塔古川哥哥⋯⋯」

「沒事的米路霏，我們會解決的。」

他們迅速地離開房子，跨上馬背，朝村莊大門的方向離開。

男孩窩進塔古川懷裡，臉埋進男子的胸口，雙手緊抓著他的衣服，心臟急促跳動的聲音震動著耳膜。

「這裡沒有任何人啊⋯⋯」男孩用氣音說道，聲音沒有傳進任何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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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碰！

男子雙手扶在樹幹上，頭緩緩地向後仰，接著用力地向前撞。

額頭的皮膚已經被摩得破皮，鮮紅的血液沿著臉頰流下、滴落，粗糙的樹幹上也沾染著一條一條鮮豔的血痕。

沿著樹幹流下的血液在樹下匯聚成一灘血池，血池旁躺著兩個已經沒有意識的軀體，他們的額前都沾著鮮紅。

碰！碰！碰！

作為交通工具的馬匹不見了蹤影，周圍的樹林密密麻麻，無法看到離開的出口，向上方望去，每一棵樹都像是要突破天際，想將空中的雲摘下來。

男孩跪在男子腳邊，兩隻手抓著他的衣襬，哭得紅腫的雙眼已經流不出淚水，口乾舌燥的喉嚨仍不停歇地喊著：「哥哥，拜託你，停下來⋯⋯」聲音幾盡沙啞。

「停下來啊⋯⋯」顫抖的聲音在空氣中傳遞著，卻無法震動男子的耳膜。

碰！碰！碰！

男子像是一隻上了發條的人偶，持續重複著一樣的動作，嘴中也不斷地唸道著一樣的台詞。

「你是誰、別再看了、滾出去⋯⋯你是誰、別再看了、滾出去⋯⋯」

碰！碰！⋯⋯碰。

有規律的撞擊聲突然停下，男子的額頭像是被黏住了一樣，緊緊地貼在樹幹上。

扶著樹木的雙手像是骨頭被抽走一般，垂在身驅與樹木之間，輕輕地擺盪著。

接著是支撐身體的雙腿，男子的兩個膝蓋彎起，身體順勢貼到那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粗糙的樹皮無法支撐男子繼續維持同樣的姿勢，他開始沿著樹幹向下滑，直到膝蓋觸碰到地面。

「別再⋯⋯看⋯⋯了⋯⋯」

瞪大的雙眼滲進了些許鮮紅的液體，應當產生疼痛感的眼球佈滿血絲，男子卻沒有想將入侵的異物擦去的意思。

「滾⋯⋯滾⋯⋯滾出⋯⋯去⋯⋯」

尾音被掐在喉嚨裡，起伏的胸口不再躁動，男子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哥⋯⋯哥⋯⋯」男孩輕輕拽了一下手中的衣襬，靠在牆上的男子便向後仰倒，睜得老大的雙眼直盯著被樹葉遮擋的天空。

男孩跪在地上朝男子靠近了一些，在地上摩擦的膝蓋被劃出一道道鮮紅的小傷痕。

男孩跨坐到男子的腹部，雙手撐在男子耳邊的地面，四隻眼睛互相對望著。

「哥哥⋯⋯」男孩哽咽地說著：「起來啊⋯⋯」

男孩將臉埋進男子的胸口中，除了自己吸鼻子的聲音，其他什麼都聽不到。

「這裡沒有⋯⋯」男孩仍張著嘴，接下來想說的話卻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撐在地上的雙手緊握成拳，兩隻手臂因為用力而有些顫抖，男孩緊緊閉上雙眼，張開的嘴跟著合起，他吞了口口水，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並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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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如果你好好聽話，」

「如果你乖乖把書闔上，」

「如果你沒有翻開《黑龍王的魔導書》的話！」

「哥哥就不會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都跟你說了那麼多次了，為什麼！」

「把書闔上啊！」

「把書闔上！把書闔上！把書闔上！把書闔上！」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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