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紗：雙人舞 - 最後的希望

「關於之前對妳做過的……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珍珠就是妳的話，我肯定不會有那種反應。」

事不宜遲，我徹夜未眠，以幻異查找伊麗莎白正接受哪家療養院的治療，隔天一大早，潔西卡和我便溜出飯店。

我和她都失去了護使，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花錢搭大眾運輸工具，或自己開車。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期末甄試那天妳會變得那麼奇怪了，還有後來妳失蹤，完全跟我們斷聯的事。」

顯然潔西卡已經考過了駕照……吧，她正騎著租來的Ducati 的怪物系列重機載我馳騁於費城街道。

我們的目的地，是拉森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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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現在住在紐約嗎？」我大聲詢問以掩蓋掉風聲。

費城的深秋，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冷的氣息，夾雜著濕潤的泥土味道。

道路兩旁滿是殘破的落葉，僅存的幾片紅褐色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一觸即落，有時可以聽到枯葉被風捲起，在柏油路面上翻滾的沙沙聲，彷彿在低語著夏日的最後餘溫。

天空是一片冷冽的灰藍，偶有幾縷短暫而珍貴陽光透過雲層，斜射在石砌的建築上。

「對，我現在和艾瑞克一起住，白天到紐約市芭蕾舞團實習。妳知道那是伊麗莎白待過的舞團吧？」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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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道上，偶爾能見到一兩個行人，身披厚重的風衣，圍著柔軟輕薄的圍巾，手裡握著一杯熱咖啡，呼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化為一縷輕煙。

「所以……妳父母打完離婚官司了嗎？」

蕭瑟的秋意透過冷風滲入我的衣領，涼意使我抱緊了潔西卡的腰。

「……我已經成年了，那是他們的選擇，與我無關。」

我看著幾隻鴿子從路燈桿上起飛，在空中盤旋兩圈後又降落回原處，發出輕輕的咕咕聲。

費城的建築在這個季節顯得格外厚重，仿佛時間在這兒放慢了腳步，遠處高樓林立，在昏暗的天光下顯得格外莊嚴而冷峻。

隱約可以看到被初秋雨水洗滌過的路面，閃爍著若有似無的亮光，一座磚紅色的平房屋頂上積攢著落葉，與沉默的街道一起聽著不知來自何方的教堂鐘聲。

「妳知道菲力克斯失蹤三個多月了嗎？」

我們差不多快把不該問的都問完了。

「妳知道，我也知道，他是因為誰才失蹤的。專心開車，潔西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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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卡沉默了片刻，我能感受到她腹肌的緊繃，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加速，Ducati 的重機發出一聲低吼，瞬間我們被拋向前方。

她騎得越來越快，風也越來越冷，穿透了我的衣服，寒意不斷襲來，我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的道路，數著我們與目的地的距離。

地面上被風卷起的枯葉在我們周圍打著旋，隨著速度的增加，發出急促的沙沙聲。

道路變得狹窄，建築物轉為低矮而規整，幾棟簡約的公寓樓排列在街道兩側，牆壁刷著淡雅的顏色，窗戶整齊明亮，窗台上擺放著精緻的盆栽。

遠處，一座灰色的建築逐漸映入眼簾，那便是我們的目的地。

我們抵達療養院時，天色已經轉暗。

這是一棟現代化的建築，由明亮的玻璃和光滑的石材構成，鐵藝拱門上低調地銘刻著「拉森療養院」。

潔西卡將重機停在入口處，熄火後，我也隨之下車，幾株枯萎的灌木叢倔強地站立在旁，冰冷的地面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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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西卡率先走上前，她的手指在門鈴上輕輕一按，清脆的鈴聲迴盪在寂靜的空氣中。

不久，一位穿著深藍色制服的護理人員出現在門口，她身材高挑，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

「我們來探望伊麗莎白•穆勒。」潔西卡開門見山地說道。

「請問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護理人員的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

我和潔西卡相視一眼，彼此都曉得接下來的回答可能決定我們是否能夠見到伊麗莎白。

「我們不是她的家屬，也不是她的朋友。」

我先是老實承認，接著技巧性地掰出一個理由：「我們是她以前的學生，是來為兩年前的事情道歉的。」

我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洛杉磯芭蕾學校學生證，增加說詞的可信度。

護理人員帶我們進入接待區，讓潔西卡和我坐在椅子上等候，她則走向櫃檯，以電腦查詢伊麗莎白的病史。

片刻，我瞥見她點了點頭。

「請稍等，我去通報一下，妳們應該是可以去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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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理人員離開後不久，一位大概四十多歲的女士走過來，她沒有穿著制服，而是高領毛衣配長褲，面色柔和地對我們微笑著說：「小姐們好，我是院長助理。穆勒女士正在後院散步，我可以帶妳們過去。」

我們跟隨著她穿過走廊，這裡瀰漫著一股清新的消毒水味道，牆壁掛著一些夢境般溫暖又懷舊的畫作，柔軟的地毯使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護理師打開了走廊盡頭的一扇玻璃門，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我們站在門邊，眼前展開的是一片寧靜的庭院。

後院並不大，但佈置得井然有序，花圃中的花草已經枯萎，幾棵古老的樹木散布其間，枝頭零星掛著幾片金黃的落葉，仿佛頑強地抵抗著季節的更替。

庭院裡有幾名病人散步或坐在長椅上，看起來和那些在微風中輕輕顫動的枯枝一樣，孤單且脆弱。

一位中年女子坐在長椅上，手中捧著一本舊書，表情木然，風吹起她鬢角的幾縷白髮，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消瘦憔悴。

不遠處，一位年輕的病人來回繞行池塘，哩哩拉拉地哼著一首曲風快樂的小調，明明看上去二十幾歲，步伐卻跟小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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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白就在那裡。」

助理指向花園深處的小徑。

我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位身材瘦削的女性，正緩緩走在石板小徑上。

伊麗莎白身著一件深藍色的風衣，肩膀略顯單薄，她的頭髮被風輕輕撫動，在夕陽下泛著金棕色的光澤。

「穆勒小姐，妳以前的學生來看望妳了。」

助理領著我們走向她，伊麗莎白抬頭，困惑地看著我們。

令人驚訝的是，伊麗莎白的五官依然精緻，肌膚幾乎沒什麼難看的燒傷疤痕。

但她的面容比記憶中多了一份沉靜，甚至帶著些許疲憊。

潔西卡一馬當先，故作親暱地拉住她的手，說道：「老師，妳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潔西卡啊，當初最不嫌棄我沒有一點優雅氣質的，就是妳了！知道嗎？我真的進入紐約舞團實習了，就跟妳期望的一樣！」

她的目光微微低垂，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潔西卡又趕在穿幫前把我推上前，說著：「噢，看看這是誰？是那時夢想能去好萊塢當演員的艾莉呀！她已經取得一個女配角的出演機會，而且去年菲力克斯跟她約會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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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助理離開後，我們立刻卸下偽裝，嚴肅地對伊麗莎白表明來意：「穆勒女士，我知道您曾經是異能者，而我們也是。我是珍珠，而這位則是紅鑽。」

我取下自己的珍珠戒指，潔西卡也隨即拿出一個金粉色系的亮紅唇膏。

「我的護使，同時也是我的母親，她說妳可能知道烏鴉的真實身份，而我們急須知道他是誰。」

「妳其實沒有瘋，妳只是藉由精神疾病當障眼法，把自己藏在這裡，對吧？」

潔西卡向穆勒女士大致講述了今年異能者和烏鴉的對抗情勢，我也仔細地聽著，同時小心翼翼地觀察伊麗莎白的面部表情，她有沒有瘋，暫時還說不一定。

她的眼神在聽到「烏鴉」這個名字時瞬間變得犀利，原本厚重的疲憊感被警惕與戒備所取代，好像我們每一句話都在挑動她敏感的神經。

她將雙手背在身後，站直了身子，目光在我和潔西卡間游移，似乎在衡量我們的誠意與立場。

「所以，烏鴉只差兩位護使就能召喚出羽淚。其中一個是妳的，另外一個，是擁有和妳相同幻異的貓眼石的。」

她微微側過身，示意我們跟上她，沿著那條蜿蜒的小徑繼續走向花園深處，花園裡的枯葉在她的腳下輕輕碎裂，發出微弱的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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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火災的起因是有學生在樓梯間抽煙，意外引燃紙箱起火。」

伊麗莎白終於開口，口吻傷感：「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幻異能降低火場的溫度，恐怕那次我也難以逃出生天。我身上並無明顯的火燒痕跡，偏偏我救出來的學生多少都有一些，因此才藏在這裡，否則我異能者的身份很容易曝光。」

「原來……那麼，妳見過烏鴉本人囉？」潔西卡問道。

「是這個人嗎？」我拿出手機，搜尋格里芬•威爾•皮特森的照片，遞給伊麗莎白看。

她搖搖頭，說：「不，不是這個人。」

這個答案並未令我詫異不已，應該說格里芬那種德性，護使不太可能讓他擔任異能者，去年我確實是被情緒沖昏頭了。

「那麼，妳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還是稍微描述一下長相？」

「我曉得他的名字，但我不會告訴妳們的。」伊麗莎白堅定且意味深長地答道：「知道他是誰並不能幫助妳們打倒烏鴉。你們該關心的，是對這場戰役有無足夠的覺悟。」

「那……妳知道妳的護使在哪裡嗎？」

潔西卡轉移話題，我很快察覺她打的算盤，她在想伊麗莎白的護使是不是也看到烏鴉本人。

「她在兩年前和我道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我只是人類，無法掌握她的行蹤。不過，我想她應該會想見一見妳們。」

伊麗莎白自手腕取下一串灰綠色的貓眼石手鍊，放到我手裡。

「我已經不適合勝任異能者了，但妳們今天仍站在這裡，且千里迢迢地跑來找我，就表示妳們確實有能力承擔大任。」

「妳確定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剛認識不到一小時的我們嗎？」我問。

「我相信妳們，特別是妳……呃，艾莉？」她用一種奇妙的眼神凝視著我，感覺……挺熟悉的。

「其實我叫愛樂蒂。」

「好，愛樂蒂，妳絕對可以相信我現在說的話：妳日後勢必將締造傳奇，妳很可能會改變整個世界。」

我終於知道這股奇妙感覺是哪來的了——維羅妮卡當初在學校也跟我說過很類似的話。

但後來呢？她一樣對我失望透頂，以至於不想聯繫我，兌現當時的諾言。

因此，伊麗莎白的這一番「預言」，我決定聽聽就好，不想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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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伊麗莎白後，我們走出療養院，潔西卡決定到白蘭地溪谷兜風，然後可能會在那裡吃晚餐。

潔西卡似乎想用這趟兜風來舒緩這陣子的壓力，她騎得很快，但依然穩健。

當我們來到白蘭地溪谷時，天色已完全黯淡，只剩下遠處幾盞孤寂的路燈照亮道路，她輕輕減速，最終在一條雜草茂密的小徑上停了下來。

下了車後，我們沿著小徑緩緩走入一片草地，夜晚的草地散發出一股濕潤的香氣，彷彿每一片草葉都在呼吸著夜晚的涼意。

一條小溪在我們腳下流淌，月光在水面上反射出銀光，水波蕩漾，清澈見底，水流輕輕拍打著岸邊的石頭，發出柔和的潺潺聲。

我們沿著溪流漫步，我偶爾蹲下來，用手指輕輕撥弄著水面，溪水的冰涼透過指尖傳遞到心底。

「這裡很美，不是嗎？我記得德夫羅文很久以前也是這麼美。」潔西卡突然打破沉默，而她口中的秘境，早在去年就成了荒煙漫草。

「是啊，很美。」

我們繼續走著，直到來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前方是一片緩緩起伏的山丘，遠處的山脈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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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來找個地方坐下吧。」

我找到了一塊平坦乾燥的草地，正要席地而坐時，頓時眼前漆黑一片。

「琴？是妳在捉弄我嗎？我突然看不見了！」

「我也看不見！不要放鬆警惕，這附近可能出現了烏鴉！」

「不，我不是妳們想的那個人。」

第三個聲音出現的時候，我繃緊了渾身肌肉，這實在太叫人措手不及。

「我是黃鋯。」

黃鋯？這不是我當初救出的異能者其中一個的代號嗎？

「背叛者！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們面前！」

潔西卡立馬朝聲源衝過去，想給他一頓教訓，但我清楚在失去視力的情況下是動不了他一分一毫的。

「我不是烏鴉派來除掉妳們的，事實上，這次我反抗了他！我是來傳遞重要消息的！」

「你憑什麼覺得我們會相信你？」我激問：「你如果一開始就沒有二心，又怎麼會拖到現在才表明立場？」

「那是因為我一直在找尋恰當的時機！烏鴉已經極齊了十二位護使，現在的他最容易掉以輕心，如果我不等到這時才來找妳們，他就會跟蹤我到這裡，一起帶走妳們了！」

他說的……有一點道理，但我們需要一些安全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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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不會攻擊你，但你也要解除施加在我們身上的幻異。」

隨著黃鋯一聲允諾，我們也恢復了視力，看見一個穿著螢光黃連帽衫的男子站在幾米外。

「我曉得烏鴉藏匿護使的地方，就在德夫羅文！我去過那裡一次，還記得位置，我可以帶妳們過去。」

「你知道現在除了烏鴉以外的異能者都無法進入德夫羅文吧？」潔西卡冷冷地瞪著他。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有一個人例外。」黃鋯的目光轉向我：「那個人和烏鴉擁有相同的幻異，她就是最後那把鑰匙。」

黃鋯的意思是，烏鴉尚未料想到我已經重拾珍珠的身份，必須抓緊時機。

「走吧，珍珠，凡妮莎還被困在那裡呢，菲力克斯也苦等多時了。我相信妳能帶我們過去，贏回希望。」

潔西卡塗上口紅，拿出妳紅色的羽毛在額頭上寫下8這個數字，我隨即跟上她的動作。

「珍珠，以智慧之名！」

我不會再陷入無止盡的悲傷，我不會再放任自己沉淪。

菲力克斯說的一點也沒錯——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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