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坐著我和其他無關緊要的同學們，說實話我現在記得的屈指可數。我推想萊布維茲老師說服自己不下課的理由有二個，第一個是下一堂教神學的還沒來敲門交接，第二理由是——她上的是至觀重要的新語法學。

如多年來的傳統，一個新語言學老師擔當的責任超過其他科目。因為話語是文明內部與外部都需要的系統。比數學和祈雨學這種不入留科目還重要。但是當她轉身看向同學們時，現實擠壓了她的職涯美夢。

來的孩子不多，也許父母需要他們幫忙家裡的工作。而來的那些孩子只剩少數幾個孩子醒著。其中醒著的有幾個是男孩，可是她習慣自動忽略，不計算男孩們。

「課沒了嗎？老師，我有餓。」她延遲下課了，所以疲憊的我只好哀求她。

她嘆口氣，順勢把教育責任融進無奈裡：「你應該說—『下課了嗎？老師，我—餓—了。』來，你覆誦一次。」

當時那個疲於支撐疲憊的女孩—也就是我，照著念了一遍。嚴格說來，我的語氣有技術性問題，如果我想糾正自己的話。

「你需要多練習述語的使用，回家一定要常常和父母說話，好嗎，小伊？」

「好。」我回答。「可是……我一定得？」

萊布維茲感到興奮，她心中雖然期待我能以更豐富、複雜的語句跟她頂嘴，但看上去已相當滿足。她當然得滿足，才二十五歲的我當時已經掌握口說基礎，可以說是整個區，最有語言天賦的女孩。更可貴的是，她多年以後還稱讚我，說我表達的意圖比其他孩子濃烈。

「當然！妳得繼續，妳做的很好！」

「喔。」承認自己當時有點羞赧也導致我現在的難為情，用陳述句誇獎就是有這麼好的效果。

不過萊布維茲老師也因此發現了我會在乎與她對話時，其他人的眼光。

沒錯，她不該以這種方式做陳述……得塑造好對話環境！

「我跟，你們，說一個故事吧？」然後她提高音量，就在她這句話幫我把敘事繼續進行下去時，她也同時把多年前她手上的那本廢鐵讀物放在腳邊，才慢慢站到我們中間。

她知道孩子們喜愛什麼—除了綠豬肉和肉體求愛以外，就是故事。

當她吸引到足夠的目光後，她開口：「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個人們還能用數字紀年的時候—」

我必須說，我的恩師萊布維茲，當時的敘事邏輯糟糕透了。

我當時的同學們並沒有達到她預期的成為專注的聽眾，於是我在這裡得簡述、修正一下她當時說的故事吧。

這是非常古老的事，比我第一次聽到這故事時還要早更多。那是人們還能用數字紀年的時候。1956年，當時有兩個部落，一個叫美國，一個是蘇聯。他們在爭奪一本好書。因此是思想上的敵對勢力。

冬天來臨，他們舉辦了，記得叫做……阿我忘了，就叫和平祭典吧。祭典舉辦的地點在一個叫墨西哥的城堡，發生了一件事。當時的蘇聯部落大酋長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赫魯雪夫，在狂歡以後開始說話。

他當時是這樣說：「Я бы хотел, чтобы эти дети не знали русский язык」（註）

沒關係，這句話是原始語言，聽不懂很正常的，句子的意思是：不管你們喜不喜歡，歷史都站在我們這邊，我們會親眼看著你們自掘墳墓。

但這就是嚴重的地方，因為赫魯雪夫酋長找了一個沒有好好學語言的學生幫他翻譯（根據我後來的研究，當時的語言有好幾種！）。結果那個庸才翻譯，把美國部落的酋長翻譯成一次宣戰陳述句：我們會親自埋葬你們！

然後，之後……就萊布維茲老師跟我們說的，那次大戰後很多東西都消失了。

這故事也是她上一代的新語法學老師告訴她的。我想那個冬天一直持續著，變成了我們現在的，這個冬天。

好了，關於這堂〈敘事時態與語境〉，有問題的同學，舉手吧。

沒問題的話，都給我打起精神繼續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