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號,凌晨六點十分,這麼早的時段,陳國重早已起床在馬路上慢慢走路,吸入稀薄且涼爽的空氣,能趕走他的睡意。像他這種大隻佬,最在意的就馬路上有沒有人行道或者騎樓,若他走在機車道上,會直接擋住整排機車的通行。在日本的時候,由於到處都是徒步區,他並沒有多大感受。但回到台灣才發現,若是沒有徒步區,他簡直就是一台顯眼的泥頭車一樣。這點讓他很受不了,或許,他得回日本生活才是。
早起出門前,他吃了一整包的吐司配上果醬。這樣將一整包吐司當成早餐前的點心,已經維持了五年以上了。剛開始這樣吃,是因為親方告訴陳國重,他的身體還太瘦弱,無法對抗那些超一流的相撲選手。或許十兩到關脇的強度還可以,但到了大關或者橫綱,這樣瘦弱的體型會直接被摔出去。陳國重記取教訓,把吃當成訓練的一環,即便吃到想吐出來,也要繼續吃下去。只可惜,在他的運動員生涯中,一次也沒有跟橫綱或者大關打過。
陳國重很喜歡凌晨的台中街道,跟台北不同,光源相當少,所以可以慢慢欣賞這座城市。陳國重在被開除後,曾想過去當畫家,或者小說家一類的工作,但最終還是放棄不了相撲。他一直記得親方所說的話,相撲是最完美的格鬥技,只要相信相撲,他就能夠超越野見宿彌或者當麻蹴速。當然,那是不可能的。這兩個人已經神格化了,是開創相撲這項運動的先驅。無論是誰,或者什麼理由,都不能濫用這兩人的稱號。至少,陳國重是這樣想的。
陳國重來到了鬼金棒拉麵店,走了進去。這間鬼金棒拉麵店,唯一跟鬼金棒有關的部分就只有名字,其餘都跟鬼金棒沒有關聯。第一次到訪時,陳國重甚至以為是山寨店家,但跟老闆聊過一陣子後,才知道是確切實際的加盟店。這間店沒有鬼金棒那種高級、乾淨、簡約的樣貌,而是那種傳統日本老拉麵店的骯髒、油漬,以及手寫招牌。每當聞到過重的豬油味時,陳國重就知道,老闆已經開始做專屬於陳國重的套餐了。不知何時起,早餐吃一大碗的鬼金棒拉麵,已經成為了習慣。或者該說,規矩?
鬼金棒北平店是鬼金棒銷量最差的店家之一,因為他從來不配合台灣食客的口味,只做傳統日本拉麵,就連醬汁口味都是參照日本各家老店的配方。至於為何總部不收回加盟店呢?這點老闆也不知道。或許只是因為,他們總店也想看看,所謂的道地日本拉麵為何物吧!破舊的樣貌,不知名運動選手的簽名,油膩骯髒的吧檯等等,還有隻有醬油、豚骨兩種口味。唯一做的創新,就是滿上炸雞丼,這還是為了應付陳國重那超大的胃袋,做出的改變。
此刻,陳國重要求老闆開電視,轉到日本頻道上去,他要觀看一場相撲比賽。老闆一邊抽著香菸,一邊按遙控器。最終,螢幕出現了兩個胖子,互相角力。老闆看不懂相撲,所以並沒有專心看電視上發生什麼事情。至於陳國重,他非常專注,就好像緊盯獵物的豹子一樣。他的眼睛只有場上的兩人,就連裁判說話都聽不見了,只能感受到肉體與肉體之間的碰撞。那股對相撲的熱情,果然還藏在陳國重體內。
這是一場友誼賽,是陳國重之前所待的名古屋相撲部屋的親方帶出來的選手,也是一個台灣人。意思就是說,那個台灣人就是代替他空缺的繼任者。根據比賽的資訊來看,那男人四股名為巨關山,身高189公分,體重161公斤,跟陳國重差不了多少。但是,比賽風格卻完全不同,巨關山擅長摔技,下盤相當穩固。陳國重善於推掌與衝撞,比起喜歡在一開始就分出勝負的陳國重,巨關山更加偏向耗盡對手體力的戰鬥風格。簡直是兩個極端!
「還不成熟,但已經有大關的風貌了。」此刻,陳國重才發現,黑貓仔出現在他的身邊,甚至已經點好了餐點。黑貓仔身穿白色吊嘎,露出刺青與肥肉,看起來或許有幾分嚇人,但對於陳國重來說,那些都是虛有其表的狂妄。此刻,黑貓仔才問,巨關山跟O-1超重型坦克打,誰會贏?
「那當然是我,這無法否認。我可不會輸給一個剛升上大關的人。」當黑貓仔聽到這番話時,笑了出來。他表示,陳國重仍然是這樣敢說敢言,不會對於自己的豐功偉業感到害臊,或者不敢說傷人的話語。陳國重到是一派輕鬆,他認為,唯有客觀看待自己,才能知道賽場上的勝負。孰強孰弱是相撲手最在乎的事情,所以不會說客套話。若說出客套話的話,就是在詆毀自己一直以來的訓練,還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親方。
「只可惜,我已經回不去名古屋相撲部屋了。」當說到這裡時,陳國重有幾分難受。他知道自從2002年2月起,一間相撲部屋就只能有一名外國相撲力士。現在的是巨關山,而不是他。所以即便他想要回去那個被他當成家的地方,也沒有位置留給他了。他想起了跟其他力士訓練的日子,那種地獄,明明每天都累個半死,卻很開心。就連幫學長擦屁股的日子,都讓人懷念。
「幫學長擦屁股?什麼意思?」陳國重告訴黑貓仔,相撲力士因為身材巨大,上完大號是擦不到屁股的,必須由學弟幫忙擦拭股間。陳國重表示,他可是看過眾多相撲力士的大便的人,這種體驗可是不多得的啊!
「我想,那個巨關山也是從擦屁股開始做起吧!」順道一提,陳國重家用的是特製的免治馬桶,所以不需要擦屁股。他通常不會在外面上廁所,上了也會用水來沖洗,這樣比較方便。至於特製的免治馬桶,可是他從日本帶回來的利器,台灣可不生產這種沒有賺頭的工具。
比賽結束了,巨關山輸了,但也已經盡力了。面對比自己大上一圈的對手,能夠三番兩次將對方逼到土俵邊緣,已經非常厲害了。緊接著的是更大號的人上場,由於相撲比賽是級別越高的人越晚出場,下一場出現的應該也是大關才是。然而,卻突然出現了橫綱。當看到橫綱的時候,陳國重的心臟開始震動,他看見了宛如野見宿彌的男人。一個清秀、乾淨、肥胖卻不笨重的男人,出現在畫面上。真是不錯的身體,陳國重如此心想。
「那是現役最強橫綱,白鵬。跟你不同,他是貨真價實的橫綱,而不是我們吹噓出來的。」當看到白鵬的比賽時,陳國重在腦內不斷想像與他戰鬥的狀況。十場比賽中,輸了十場,毫不意外。陳國重的手正在振動,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的眼睛直冒光芒,就好像蘇格拉底洞穴預言的太陽一樣。
「我從未見過如此偉大的人,就好像太陽或者月亮一樣,我無法理解。」陳國重看向了黑貓仔,問了這麼一句話,讓黑貓仔嚇到傻眼。他問,怎樣才能跟白鵬打上一場?這個發言讓老闆笑了出來,至於黑貓仔,他很清楚,陳國重是認真的。所以想了很久,才親口說出他認為的答案。
「去參加奧運的話,或許能對上他吧!」今年的巴黎啊!決定了,陳國重決定想辦法去奧運。但用正當手段已經行不通了,不可能有人能夠在這麼短時間進入其中。所以,他要讓所有最直白知道,他的強悍才行。他告訴黑貓仔,接下來給他安排世界上最強的選手。他要摘下那些格鬥家的金星,就好像吃下眼前這碗拉麵一樣。他要親自上場,打倒白鵬!
「像你這樣捨棄大銀杏,卻保留兜襠布的半吊子,真能成功嗎?」一直以來,黑貓仔都想要問,陳國重為什麼捨棄了大銀杏,卻保留了兜襠布呢?陳國重的理由很簡單,卻很震撼人心。他的答案是,因為他捨棄的是關脇的身分,而不是相撲這項技術。在他的心中,仍然將相撲當成第一位,即便想過去當漫畫家或者小說家,但他都沒有去做。為的就是,讓自己重新崇敬於相撲!
「我或許是個半吊子,但我的熱愛是真實存在的。除此之外,我也堅守親方的一字一句,就好像孩子一樣。」陳國重很乾脆表示,自己還有能夠學習的部分,所以不打算放棄相撲。果然,男人要證明自己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成為最強。他相信,無論是哪個男人都有想過,若能成為世界上最強,那該有多好啊!
才剛說完話後,就來訊息了,是白狼張安樂。他直接打給陳國重,表示自己一直在看著他,就好像監視器一樣。他告訴陳國重,下一戰的對手可不好打,是天道盟戰組的第一號人物。根據張安樂所言,那個男人被稱做森蚺,因為他的絞殺技純熟,如同森蚺一樣,無法逃脫。這男人剛關出來,可是很兇殘的。這男人......張安樂說到一半,被陳國重打岔。
「這男人是不是頭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身高約172,體重約60出頭。身體精壯並且有一個環在舌頭上。」張安樂表示,確實如此,不過陳國重如何知道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已經出現在陳國重、黑貓仔二人眼前。
「真是誇張的稱號啊!」陳國重感嘆一句,而森蚺卻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殺氣,所以認為陳國重只是一個虛有其表的胖子。
陳國重問了一句,要現在打嗎?但森蚺並未理會,只是告訴黑貓仔,要他出來。黑貓仔看了眼手機,才知道滿鳳樓被砸店了。不只被潑紅漆、撒冥紙,還遭亂棒襲擊。很多人都受傷了,那些人只是普通人,不是黑幫成員,所以這是黑貓仔最為生氣的部分。他心想,黑幫的事情不會干擾到民間,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當聽到這裡時,陳國重出現了一絲火苗。他想起那些為他煮飯的廚師、清掃樓道的阿姨、端菜的服務生等等。
估計,這就是敵對組織天道盟幹的好事吧!陳國重想出手將對方直接送回蘇州賣鴨蛋,問黑貓仔,要不要現在報仇?但黑貓仔只表示,這是屬於他的一戰,不應該派陳國重出面。
陳國重兩手一攤,要黑貓仔自便。黑貓仔跟著森蚺來到了巷弄後面,至於陳國重,只是繼續慢慢吃已經泡發的拉麵。心裡想著,待會叫個救護車吧,不然也不好還黑貓仔的人情。陳國重正在思考,黑貓仔會不會被打死這件事,雖然他祈禱最好不要出人命,但卻沒有動作。焦躁不安讓他的麵都變難吃了,這點讓他很是不爽。他叫老闆等他回來,自己去看看那兩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陳國重走向鬼金棒後頭的小巷之中,兩個男人正在互毆。很明顯,森蚺是配合黑貓仔才選擇用拳頭互毆的。黑貓仔身上都是傷痕與瘀青,但他卻沒想過倒下。黑貓仔不斷掙扎,至於森蚺則表示,自己已經玩夠了。隨後,掏出了刀子,想要殺死黑貓仔。陳國重一看見刀子,就抓住了森蚺持刀的手。此刻,森蚺心裡是這樣想的,這個高大的男人是何時吃現在他後方的?一點點氣息也沒有,就好像死人一樣。
「差不多得了,剩下的在比賽上吵吧。」森蚺聽聞此句,看了眼左右,有很多人正在駐足觀望,甚至有人抱了警。總之,現在的狀況下,不值得繼續鬥毆。至少,在法治面上來看,確實如此。雖說會有政府官員保森蚺出來,但還是不要動用這層關係才好。總之,當森蚺離開後,警察才來到此地,並且將黑貓仔、陳國重二人送上了警車,載去警察局。
當進入警察局後,一名肥胖的老男人招呼二人,他是警察局長,人稱王局。王局跟黑貓仔是朋友,互相打了招呼。隨後,王局看了陳國重一眼,陳國重才認出來,他曾經出現在跟蘇哈拉打架那晚的觀眾邊上。王局泡了上好的綠茶,陳國重喝了一口才表示,自己很不喜歡喝無糖茶,就算在日本也是喝含糖的茶飲。這點抱怨,讓王局笑了出來,並且拿了罐可樂。可樂可是陳國重最愛的,他很滿意。
「這次被砸店是因為上了那個網路節目,第一搜查線。」王局告訴兩人,天道盟早就看天地門的黑貓仔不爽了。原因很簡單,上一代天地門的老大,殺了天道盟底下組織鷹中會的若頭。當時,森蚺就是鷹中會的人,看到黑貓仔這樣活躍很不爽,所以才報仇。陳國重正在思考,殺了若頭難怪會遭報復。
若頭,黑道中的老二的意思。是繼組長之下,最具權威的角色。殺死若頭就表示全面開戰吧。若黑貓仔不反抗,就會被吃個死死的。若是反抗了,就等於跟天道盟作對。現在的風聲所言,天道盟跟四海幫已經談和了。它倆組織打算先滅了張安樂的竹聯幫,若能吃下鷹中會的話,或許還有一戰的資格。
「黑貓仔,你說過黑拳比賽賭什麼都行吧!那就賭雙方組織老大的人頭!你願不願意相信我,將你的項上人頭交託在我手上?」黑貓仔苦笑了出來,但他並沒有否定這項決議。他告訴陳國重,他早已將性命交託在陳國重的手裡了。若陳國重沒有出面奪刀,他現在就已經死了。所以,勝算多大?
「勝算?當然是百分之一百!面對那種人渣,我會直接將其尊嚴、自豪全部碾碎。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感受。」陳國重露出了如同野狼的神情,黑貓仔則叫自己相信,這場狼與蛇的對決,這匹巨狼會勝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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