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稿中】第六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故事比賽 - 【無愧的選擇】掙脫倫理道德的枷鎖

「呀——」

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傳出小男孩淒厲的哭聲。

「你叫什麼？你叫什麼？垃圾！」

一名女人的聲音夾雜在孩子的哭聲當中，聲音不大，卻冷漠無比。

此時，對面的平房裡跑出一位頂著蓬鬆、銀白捲髮，傴僂身子的老奶奶。

她雙手前後擺動，邁著想快卻快不起來的步伐，滿臉著急；在她身後還有一位拄著拐杖的老爺爺一跛一跛的跟隨而來。

刷——

滑軌的網狀鋁門被推開了。

「好了啦，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老奶奶本就滿臉皺紋，在著急之下，眼睛甚至要被皺紋給淹沒。

「哭！你再哭！沒用的東西。」女人恍若未聞。手中厚實的皮帶被高高舉起，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小男孩的身上。

最後甚至是雙手握著皮帶，高舉過頭，猛力的抽打在小男孩身上。

手、腳、胸、背全都是一條又一條的瘀血，連臉上都有⋯⋯

「拜託妳⋯⋯不要再打了，他才七歲⋯⋯」老奶奶走過來想抓住女人的手，卻被手肘無情的頂開。

老奶奶年邁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了這個推力，腳步隨即一陣踉蹌，跌倒在地；她扶著牆壁凸出的柱子，吃力的想要站起來，四肢卻輕微的顫抖著，力不從心。

她的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對母子。

「拜託妳⋯⋯」老奶奶咬著牙，喘著氣，希望自己的話語能夠獲得回應。

但⋯⋯

「沒關係，你就繼續哭，讓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丟臉、多沒用。」

啪！啪！啪！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mPzkuuDf

皮帶抽打在肉體上的聲音不絕於耳。

「啊啊啊啊——」小男孩的哭聲穿過一面又一面的水泥牆，傳到村里其它人的耳裡。

對大人來說，烏雲滿天、雷聲大作、傾盆大雨、強風肆虐，才配得上狂風暴雨。

但對小男孩來說，女人的鞭打，就是狂風暴雨。

「呀——」小男孩除了尖叫，連哭聲都沒機會發出。

這陣暴打在老爺爺及其他鄰居的到來之下才停歇。

「沒事啦，小朋友不乖，我稍微處罰他一下而已，是兩位老人家大驚小怪。」女人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

「妳講那什麼話？妳打的那麼誇張還敢說稍微？」老爺爺震怒。他好不容易才在鄰居的攙扶下進入屋內，聽到的卻是這麼一番話。

「哎唷～大伯你看，我公公、婆婆就是這樣，都喜歡污衊、說我壞話，講得我像壞媽媽一樣。我很疼我兒子的，根本捨不得打他喔。」女人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臉不紅氣不喘，一副理所當然，嘴角還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妳、妳、妳！」老爺爺氣到說不出話來。

這時，有其他鄰居連忙扶起跌坐在地的老奶奶，將她扶到椅子上休息，並輕輕拍著她不斷起伏的背。

「婆婆，沒事了、沒事了喔。」鄰居不捨的拍著奶奶的背，溫言說道。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6mloIUCy

這次事件，就在女人不顧眾人視線逕自上樓後結束。

鄰居散去，只剩下兩位老人與一位小孩。

小男孩扶著老爺爺慢步走回平房，路上更是小心翼翼的攙扶。

平房，是早期的三合院，如今只剩下這麼一間，其他全都拆掉蓋成了透天。

屋內是簡單的四方形木桌、木凳、淡綠色的冰箱、需要手動轉台的老舊電視機，以及幾張併在一起能夠倚靠的木椅。

老奶奶坐在木椅上為小男孩上藥。低垂的眼皮幾乎快要遮蔽略帶混濁的眼珠，乾皺、枯瘦的手正握著棉花棒，輕輕地為小男孩塗上小護士。

「陽陽，你要乖，要聽話，這樣才不會惹媽媽生氣，知道嗎？」老奶奶蒼老的嗓音中帶著深深的無奈。

「我沒有不乖，我剛剛在畫畫，但是媽媽一回來就打我⋯⋯」陽陽委屈的說著，眼淚啪噠啪噠的落下來。

「奶奶知道你最乖了，奶奶疼你喔，不哭了喔，男孩子不能哭。」奶奶輕輕撫摸著陽陽的頭，慈祥地說道。

她的眼匡也泛起絲絲淚光。

「好⋯⋯我不哭，奶奶也不哭喔。」陽陽忍住想要落下的淚水，貼心的安慰奶奶。

「好，奶奶也不哭。」奶奶抱了陽陽一把，手掌輕撫他的後背。

「啊！」

「對不起，奶奶弄痛你了。」奶奶不捨的說。

「沒關係，我是男生，要勇敢！」陽陽抬起下巴說道。

「對～你是男孩子，要勇敢。」奶奶柔和的笑著。她的眼睛瞇成一條線，隱藏那心疼的淚光。

「好了，快回去吧，不然等一下媽媽又生氣。」

「好。」陽陽點著頭從椅子上滑了下來。這椅子坐到底，對他來說還太大了。

陽陽走回三樓透天厝，就迎來一聲叫喚。

「浪費錢的東西，你給我上來。」女人冷漠、鄙視的聲音從二樓的樓梯口傳到了一樓。

陽陽雙手緊抓衣角，脫下鞋子，踏上佈滿碎石圖案的棕色階梯。

一步、兩步、三步⋯⋯

陽陽抬起頭，透過樓梯扶手的縫隙，已經可以看到一位穿著紅色衣裳、插著腰的冷酷女人。

「快一點，你要我下去把你拖上來嗎？」

聲音，再次傳了下來。

依然是那麼冰冷，無情。

啪！

陽陽一踏上台階就迎來一巴掌，原本已經有一道傷痕的稚嫩臉頰，又多了一道紅通通的掌印。

「你是死人嗎？走這麼慢。」

啪！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EyNzGHPS

又是一巴掌。

陽陽噙著淚水，一聲不吭。

女人擰住陽陽的耳朵將他提起，口中問道：「爺爺、奶奶跟你說什麼？」

陽陽因為耳朵被拉扯，不得已的墊起腳尖，歪著頭說道：「他們叫我要乖乖聽話。」

「那他們有沒有給你錢？」女人臉上終於有了不一樣的表情。

那是對金錢的期待。

「沒有。」

女人擰著耳朵的手，登時猛力一甩，將陽陽扯倒在地，露出嘲諷的嘴臉說道：「他們沒有看你可憐？他們種田賺那麼多錢，為什麼不給你？」

「下次記得跟他們要錢，聽到了沒？」

「知道了。」陽陽摀著耳朵點點頭。

「還有，拿到的錢都要給我，知道嗎？養你很浪費錢的。」女人厭惡的看著跌坐在地的陽陽。

「知道了。」

即使女人從來沒有在陽陽身上花過一分錢，依然可以說的理直氣壯。

「你爸就是廢物、沒用，才賺那一點點錢。」

說完，女人頭也不回的走回房間，留下依然坐在冰冷地板上的陽陽。

這一年，陽陽七歲。

陽陽的爸爸時常不在家。因為他要不斷加班才能賺錢，不只要負擔陽陽的一切開銷，還要負擔女人的生活開銷。

陽陽見到他的時候幾乎都是在睡覺，或是在準備上班的路上。

他最常對陽陽說的一句話就是：「再怎麼樣她都是你媽媽，你要原諒她。」然後就出門了。

這是他對爸爸為數不多的印象。

時間飛逝，陽陽就在這樣的生活中慢慢長大；在虐待、言語凌辱中長大。

直到某一年過年，奶奶從平房來到陽陽家做飯。

陽陽坐在一樓書桌前寫著學校功課。

女人穿著花俏的居家服走到陽陽身後，看著動作緩慢的奶奶。

對比之下，陽陽所有的東西都用最便宜的，甚至還有很多是跟鄰居哥哥、姊姊要來的。

「媽，妳在那煮飯幹嘛，直接拿錢出來比較快。」女人直接了當的說。

「外面很貴，我自己煮比較便宜、健康。」奶奶緩緩地轉過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濕潤的雙手。

「妳賺那麼多錢，怎麼還摳的要死，很難看耶。」女人對奶奶冷嘲熱諷。

「不要煮了，那麼難吃，狗都不吃喔。」

「我是怕陽陽餓到，不然我也不會過來煮飯。」奶奶情緒激動，身子微微顫抖。

「你的意思是說，我沒把小孩照顧好？妳是不是在洗腦我兒子？妳真的很可惡，挑撥我們母子的感情。」女人的言論及語氣都充滿跋扈與充滿攻擊性。

「妳、妳，怎麼這樣亂說話！咳咳！」奶奶激動地反駁，胸口一陣不順，臉色更是湧現一抹白皙。

年邁體衰、久病纏身，是奶奶現在的體照。

「哎唷～你這樣我怎麼教小孩？小孩都被妳教壞了，說我是壞媽媽喔。」女人說的煞有其事，指著奶奶的臉罵到。

「我從來⋯都沒有⋯這樣說過⋯妳太⋯⋯」

奶奶話才說到一半就癱軟倒下，昏了過去，臉色慘白。

陽陽驚嚇到眼前出現一片白光，頭腦一陣暈眩，幾乎也快要暈過去。

這景象對他的打擊實在太過巨大。

「奶奶！奶奶！」回過神來的陽陽連忙跑到奶奶身旁，搖晃著她。

然而，女人此時正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睥睨兩人，用不屑的口吻說：「媽，別演了，小孩在看著呢，你這樣很難看，快起來。」

「別裝了～」

女人嘴角上的冷笑，囂張的姿態，通通印在陽陽眼裡。

最後，陽陽奪門而出向鄰居求救。

當他帶著鄰居到來的時後，女人正跪在奶奶身旁，梨花帶淚。

「媽！妳要堅持住，我讓陽陽去找人幫忙了。」

陽陽連忙趕到奶奶身旁，卻聽到女人壓低聲量對他說：「你敢亂說話就死定了。」

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雲霄，耀眼的紅色閃光劃破夜空。

它載走了奶奶，也載走了陽陽的心。

陽陽與奶奶再次見面時，已經是隔著一片木板，透過櫥窗看到了。

好近，卻咫尺天涯。

陽陽淚流滿面，哭花了臉，卻沒有發出一點哭聲。

因為⋯⋯

男孩子，要勇敢。

這一年，陽陽十歲。

日曆一頁一頁撕下，年紀一歲一歲增加。

如今的陽陽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了。

他在咖啡廳的吧檯上沖泡著手沖咖啡，醇厚的焦糖香氣瀰漫在十八坪的小咖啡廳裡。

「那現在你媽媽怎麼樣？」一名客人在做吧檯前的椅子上問著他。

「死了。」他平淡的說著。

「啊！對不起喔！」客人帶著歉意的說。

「沒事，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他微微一笑，看不出情緒。

「那你有去參加她的告別式嗎？」客人謹慎地問。

「沒去。」依然是那麼雲淡風輕、看不出情緒。

「你不在意別人在背後說你是不孝子嗎？」

「那又如何？我問心無愧。」他漾出一抹微笑，露出整齊的牙齒。

什麼是孝，什麼又是不孝？

僅憑一句「她再怎麼說都是你媽媽」就能原諒一切？

僅憑一份血緣，就該付出自己的一生？

傳統的束縛、禮節只會成為痛苦的萬惡幫兇。

斷、捨、離，才是重新活出自我的一條門路。

我們不需要對得起任何人！

我們，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

我們，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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