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停留的時間沒有多久，顏蒼光旋即感受到自己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給吸了過去，簡直就連靈魂都快被從體內抽出般，意識陷入強勁的洪流，世界被扭曲、拉長，飛快的從眼前溜過，等回過神時，顏蒼光周圍的景色已重新變回了自家的客廳。

「恭喜穿入成功，主人。」

艾澄奈猶如什麼都沒發過一樣，笑容可掬的面對著顏蒼光。

顏蒼光轉頭環視四周，光圈早已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再熟悉不過的景象。

「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的那一連串過程不可能毫無意義，於是顏蒼光只能向唯一知道真相的艾澄奈尋求答案。

「是的，就在剛剛，主人已經順利的從原本的表世界穿越到達了這個裏世界喔！」

「裏世界？」

「沒錯。」

艾澄奈點了點頭回道。

顏蒼光打量周遭的環境。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狀。

但在視線掃過一圈之後，他終於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原本應當被扯斷掉在地上的燈具現在完好無缺的高掛在頭頂的天花板上，不僅如此，連裝有立奎的寶特瓶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裡是哪裡？我家嗎？」

「這個答案嘛⋯⋯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其實是主人位於裏世界的複刻版房間。」

「嘎？」

顏蒼光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太差，明明都是很簡單的詞彙組合而成，他卻完全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這樣子的話主人應該比較容易明白。」

艾澄奈將右手手掌向上攤平，在空中投影出一個地球的立體影像。

「這是原本主人所熟知的地球，不過實際上呢，它並不是長這個樣子。」

影像爆炸般散成粒子，接著又重新聚合、重組成了新的樣貌。

「這、這是⋯⋯！？」

球體取而代之變成了兩個圓環，猶如戒指般的物體分層套起，形成同心圓漂浮在眼前。

「外面這邊就是主人所居住的地球，而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則是裡面的這個內圈上，這個裏世界是以外面這圈表世界為樣本，建立在空間夾縫中的複製品，所以這世界當中的所有物體都會和本來地球上的一切一模一樣。」

「等、等一下，妳剛剛說地球？」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我都快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了，這是在開玩笑吧？地球是球體這點不是早就被科學家用各種方法證明過了嗎，而且也從外太空拍過照片，根本就不是妳講的這個樣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的確是有從地球外部拍下地球是圓形的這種照片，不過那其實並不是在同一個空間內所拍攝的結果。」

艾澄奈手中的形體再度發生變化，複數大大小小的圓環以最初的地球做為中心，一個接一個向外連結拓張，並且各自旋轉著，樣子看起來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齒輪結構⋯⋯」

顏蒼光不自覺喃喃低語。

「主人所說的照片，只不過是衛星從環與環間的連結點所拍出來的空間扭曲影像而已，要比喻的話就好比是魚眼鏡頭那樣的效果，只不過差別在於並不是透過鏡頭，而是空間散發出的光線本身就是歪曲的這樣而已。嗯，我想我應該沒記錯。」

儘管最後語尾有點曖昧不清顯得沒什麼說服力，顏蒼光大腦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他已經難以繼續思考下去。

不，應該說就算想努力去理解眼前的事實，他也無能為力。

因為這樣的「真相」實在是太具衝擊性，完完全全、毫不留情顛覆了顏蒼光從小到大的既有認知。

「不、不對吧，那飛機和船艦能夠穿過北極繞行地球一圈這點又該怎麼解釋？」

顏蒼光仍不死心的追問，他還是無法相信這麼誇張的說法是正確的。

然而艾澄奈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表情就好像正在面對一個稀鬆平常的問題一樣，神色自若的開口：

「很簡單，是「感知錯覺」。」

「那是什麼？」

艾澄奈將雙手伸進投影影像裡，然後輕輕向外張開雙臂，正中心的地球環一口氣被放大了好幾倍，像是張橫幅的世界地圖攤開在眼前。

接著本來剛才沒能注意到的細節，現在完全看得一清二楚。

－－地球南北極的部分捲了起來。

並什麼抽象的表達方法。宛如打開的卷軸上緣總是會翻起一般，南北極的區塊向內凹成弧形，感覺就跟紙張沒兩樣。

「在正常的觀點來看，因為可以直線通過北極點到達地球的另一面，所以大家總會誤以為地球肯定就是圓球狀的，基本上那只是在通過這兩端的「錯軸帶」時，五感接收方面被動了手腳所產生的錯覺。」

「那是什麼意思？」

「簡單打個比方，假設主人現在往前走了一步，應該很輕易就能意識到自己「往前」移動了一步的事實吧？但如果並不是這樣呢？原本以為跨腳的方向是前方，實際上卻是「往右」邁出步伐，如此情況下便產生了認知上的誤差，進而導致行徑路線的偏離，然而大腦卻沒有察覺到此異常，因此便會視這錯誤才是「正確」的結果。於是在行經錯軸帶這樣的扭曲地帶時，透過感知誤導讓不論是機械或人都相信自己正在筆直前行，實則轉彎繞了一圈。」

「意思就是說一直以來的人類都只是從北極和南極點折返回來，而不是穿過去是嗎？」

「嗯⋯⋯我想應該可以這麼說吧。」

顏蒼光有點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

「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設計成環形？直接用球形不是簡單多了嗎？」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神大人自己才知道吧。」

「真搞不明白啊⋯⋯」

顏蒼光頓時覺得全身無力，畢竟腦袋一下子接收了那麼多顛覆以往價值觀的資訊，讓他的精神突然間增加了不小的負荷，思考幾乎快整個糊成一片。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就這麼倒在地上什麼也不管，丟下這堆麻煩事好好睡一覺。

不可思議的是，換作一般人恐怕根本沒辦法相信，頂多把這一切當成是個荒誕的笑話，顏蒼光卻意外的能接受艾澄奈的說詞，老實說就連顏蒼光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沒有人生目標的活著果然有很多地方會異於常人。他心想。

「啊，主人也不用太擔心啦，雖然真實的情況和主人熟知的差很多，不過如果待在地球上看一切都還是和原來一樣，所以生活上並不會有影響喔！」

儘管艾澄奈馬上轉換成開朗的語調，顏蒼光的心情也沒有因此好轉。

能夠理解是一回事，但顏蒼光還是對於自己有種一直活在謊言之中這點感到無法釋懷。就好像曾經絕對信任的人真面目卻是個虛偽的騙子一樣，這種感覺實在很令人討厭。

說不定就連死亡這件事，本身都有可能只是場騙局。

－－如果假設成真的話，那麼選擇自我了斷，自己又是否可以真正獲得解脫呢？

「這樣的話⋯⋯主人現在應該已經明白了世界的真實樣貌為何了吧？如果還有什麼疑惑儘管告訴人家沒關係喔，只要是能夠回答的問題我一定會替主人解答的。」

艾澄奈似乎見顏蒼光一直沒有回應，於是主動試探性的開口。

意思就是仍然有無法解答的部分嗎？顏蒼光低頭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下定決心抬起視線：

「艾澄奈，可以稍微問個聽起來可能還蠻好笑的問題嗎？」

「是的？」

「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我會到哪裡去呢？」

是天堂嗎？還是地獄？亦或是會重新輪迴？又或者是化作為無？顏蒼光想知道真相，不論好壞。

「主人希望能夠死去嗎？」

結果艾澄奈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又將問題拋了回來。

被這麼反問，顏蒼光一瞬間愣了一下，畢竟至今為止從來沒有人對自己問過這樣的問題。

對於艾澄奈的疑問，顏蒼光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主人為什麼希望能夠死去呢？」

對於答案，明明有千頭萬緒在內心騷動著，但顏蒼光最終卻沒有選出當中的任何一種送出喉嚨。

他只是露出一抹戲謔的笑容，因為答覆只需要單單一句話就夠了。

「因為這個世界實在是爛透了，不是嗎？」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艾澄奈在手上展開魔法陣式。這回的尺寸比先前看過的幾個都要小上許多，大約只有一個手掌的大小。

「身為詩爾德，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所以要是主人這麼希望的話，就由我來替你了斷一切－－」

艾澄奈伸直手臂，將魔法陣筆直對準顏蒼光。冒著蓄勢待發光芒的圖騰就近在顏蒼光面前，幾乎快要貼上鼻尖，強烈的壓迫感讓顏蒼光的心臟猛力鼓動。

艾澄奈的眼神變得鋒利，彷彿冷漠的殺手直視著顏蒼光的雙目，和原先簡直判若兩人。

顏蒼光不禁覺得自己的心臟正被人輕輕握住，只要一瞬間，只要稍加點力道，顏蒼光就會輕易的被殺死。

生與死，僅僅一線之隔。

「在這之前，讓我先來回答主人的問題吧－－天堂之類的地方並不存在，死亡之後，主人便會從原有世界徹底消失。」

顏蒼光垂下目光，只要自己一死，就會被抹消得乾乾淨淨，一點也不剩。

不過，那也不壞。

「請恕我冒昧再問一次，主人渴望死亡的理由是什麼？」

「因為我已經受夠這個世界了，在我身邊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東西了。」

感情。

家人。

朋友。

不論哪樣都不存在，自己的人生已經崩壞到無法回復的地步了。

「這樣的世界還不如早點從我眼前消失。」

「主人沒有想過要改變嗎？用自己的雙手去改變世界？」

「妳說要改變，要怎麼改變？」

「試著放手一搏，去奪得扭轉世界的－－不論過去抑或是未來－－的機會。」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存在。」

事到臨頭了還在講這種天方夜譚。

顏蒼光完全不把艾澄奈的話當一回事，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

這鬼話連三歲小孩都不會信。如果真的有那種力量的話，根本就能稱霸世界－－不，根本就能稱之為神了吧？

顏蒼光一派輕鬆的望向艾澄奈，相信等等肯定就會聽見她親口告訴自己一切都只是玩笑。

然而在看到艾澄奈毫無動搖的神情後，顏蒼光也不自覺收起了笑容。

－－她是認真的？

「主人還記得我們見面時，我所說的話嗎？」

－－請問您對這個世界是否滿意呢？

記憶猶新的話語一閃而過，讓顏蒼光臉上浮現驚訝之色。

難道說那時候她所問的那個問題，實際上早已說明了一切嗎？

堅毅的眼神彷彿賭上了信念和意志，艾澄奈宛若宣告般吐出了牽引命運齒輪轉動的話語。

那是撼動顏蒼光鼓膜，足以顛覆一生的－－終焉的宣言：

「參加遊戲，然後成為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