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愛玉 - 第二章　回家

志強原本是不必參加今天活動，因後天就要飛往南國出差，來回奔波的工作也還需要處理，

但原先要參加的主管王副總卻臨時有事，只好改由志強替補上陣。

白天先趕回家整理國外出差行李，再趕向高鐵站出發至海城，

這幾年的東奔西跑練就一身快速打包行李的技能，除了速度，該準備哪些物品也自有一套哲學，畢竟輕巧讓自己方便移動才好在各地工作。

雖是後天週日的班機，考量活動後續可能的不確定性，最終還是將出差行李帶在身邊，保留工作彈性也是這幾年工作累積的心得。

今日是週末返鄉人潮眾多，洽好又是下班時間，志強到達酒店已經較晚，辦理入房稍做整理，便趕緊下樓前往活動會場，

當下賓客已相當多，但今日主要任務就是必須和幾個重要客戶及長官打聲招呼，至少要露臉讓對方看見，

這幾年公司的發展在同業間算是名列前茅，主因是產品獨特及優質化，讓客戶在原料評比下難以不選擇，

志強雖是業務單位，但對於市場的敏銳及原有本科的專業技能，常能洞燭先機將客戶困擾化成商機，

在提升產品等級又維持報價不變的狀況下，更加速打開國際市場，為了更直接有效解決並服務客戶需求，志強這幾年幾乎都在國外渡過，

在不同國家各個城市面對各種狀況，時時與公司視訊會議提供各種市場最新資訊，再回報給開發單位，一切都是避免被同業競爭超越，如此可說百分百投入工作，而他對於這樣的生活也逐漸習慣。

直到前幾個月，暌違兩年回老家中城過年，時間突襲下看著家人的變化，哥哥都當爸爸了，

有了大嫂和小姪女兩個新成員家裡歡笑聲多了許多，而不停操勞的媽媽白髮已蓋過黑髮，讓久違回家的他內疚不已。

整頓飯感受著家人間親近的相處，反觀自己似乎有點格格不入，

平時忙於工作鮮少主動關心家庭成員，飯桌上聊得生活話題自己只能聽、幾乎插不上嘴，

面前的小姪女直盯盯看著他，不理解為何從來沒看過這個稱為叔叔的陌生人，為何他要坐在家裡和他們一起吃飯，

或許是感受到弟弟的窘境，睡前哥哥特別相約到頂樓，兩人一起喝個小酒談談心。

爸爸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工安意外過世，爸爸是個非常認真又顧家的好男人，因為有著一手精湛的水電技術，也為了給家人更好的生活，年紀輕輕便和朋友合開水電工程行，

團隊工作認真、工程品質也相當好，口耳相傳下工程行成功打出一片天也不缺案子，家裡的生活也因為這樣有了一定的水平，

現在居住的四層樓透天也是爸爸當時眼光獨到買下來的，只可惜房子住沒幾年人就走了。

兩兄弟坐在頂樓木椅上享受都會區難有的寧靜，然而此時路上行人正被冬季冷風吹著瑟瑟發抖，

近年市中心建案方興未艾，透天後方的幾棟大樓正好將寒冽北風攔腰擋住，讓前方少受一點罪，

大嫂特別將酒壺泡在保溫瓶中，希望保溫時間拉長能讓兄弟倆久違的相聚長談有更多時間與氣溫對抗。

爸爸過世之後經濟重擔全落在媽媽身上，雖然有保險金及賠償金不至於讓家裡一夕落魄，

但當時房子剛買沒幾年，為了保留爸爸最後留給家人的回憶，媽媽不顧身旁所有人的意見，將絕大部份的保險金及賠償金全數償還房貸，

長大之後曾疑惑的詢問為何要一次把房貸還清，保險金及賠償金可留著慢慢償還就好，這樣財務控管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

媽媽卻說：

「這房子是你們爸爸最後留下來的，無論如何我一定要保住，這是保住我們的家也是保留你們和爸爸的記憶，

不是我們要臆測人心有多壞，但我們孤兒寡母身邊又有一大筆錢，只要有人缺錢或是緊急需要週轉的，口袋名單一定有我們，

你們爸爸心軟，知道生活和做生意難免困難，只要家人朋友開口他能幫的都盡量會幫，但有些事還是要量力而為，

我再三提醒要以家庭妻兒為重，朋友再困難都不能把家賠進去，幸好你們爸爸有把話聽進去謹記在心，認真本份的照顧家裡，

這幾年工程行生意好，看你爸爸錢賺得多，借錢的人也多，有些事看多了大概也知道，

現在我只想好好照顧你們兄弟長大，沒有力氣去處理那些麻煩事，與其這樣不如先保住房子，

就算身上沒有錢了，你媽媽我有手有腳難道還怕找不到工作養你們嗎？」1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0hQNljTMB

就像媽媽說的，隔幾年景氣不佳，平時沒見過幾次面的親戚和自稱爸爸好友的人都出現了，

聽到保險金和賠償金都已經拿去償還房貸，原本的全職主婦變成一個白天上班，晚上還兼職賺錢養家的職業婦女，誰也不好意思再開口借錢，

想不到媽媽裝窮這招也滿聰明的，至於家裡經濟是否真的有那麼差，那倒也不至於，

只是媽媽希望能給兄弟倆更好的生活和學習環境，別人有遊戲機他們也有，別人上補習班兄弟倆也照上，

志強的成績好所以不需要補習，反而可以教低年級的學童賺點家教費，大哥想減輕家裡負擔，高中畢業就報考軍校，現在是一名職業軍人。

「工作還順利嗎？」

志豪望著因光害而看不到一點星星的夜空，這個大哥十分關心唯一的弟弟。

「還不錯，公司給得薪資福利都很好，也可以到處看看增長見聞。」

志強簡化了許多只輕描淡寫正向的一面，自己知道這一路有多辛苦，但對他來說這是工作，是他的經驗累積。

「記得你以前就說過有機會想出國看看，現在如何？目標達到了嗎？」

「是啊！我以前好像就說過想出國試試，這幾年的確跑了不少地方，比小時候想的還要能跑。」

輕輕一笑似乎帶著一點自我調侃，現在國外工作的範疇的確比想像的多很多，很多事也比想像的更不同。

「工作別太累了，媽媽很擔心你，她常常說你一個人在外東奔西跑，公司那麼大員工那麼多，怎麼都叫你一個人在外地到處流浪，

還說眼看你就要三十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怕你一個人沒人愛。」

陳志豪邊說邊笑，話語卻盡是關心。

「叫她放心，她兒子行情好的很，怎麼可能沒人愛！

我都不知道推掉多少了，如果她那麼擔心，

下次我回國就帶個老婆回來，順便懷裡再夾帶個小的，買一送一，一次全部到位，到時候包君滿意就沒話說了。」

志強只是隨口開開玩笑，哥哥志豪還沒聽完心想頂樓門外的那雙耳朵不知做何感想，

家裡是很開明的，只要對方人好，媽媽從來不干涉兄弟的交友情形，

只是看著小兒子工作忙到女朋友都跑了，之後連回家都以年計算，她的時間是倒數的，只希望孩子能有好的伴侶陪伴，共組家庭幸福美滿就夠了。

「你多留一點時間給媽媽吧！她的身體不太好，多陪陪她讓她開心一點。」

志豪直接說了，不再拐彎抹角。

「身體不太好？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怎麼沒聽你們說過？」

略感不安的思緒升起讓人心頭緊張。

媽媽一人養家，他們兄弟從小就知道要為媽媽分擔家務，這也是早早打工賺錢的主要原因，但媽媽長期勞累也讓身體大小問題不斷。

「其實媽媽去年初乳房長了腫瘤，開了刀也順利取出化驗，很幸運腫瘤是良性的，只是沒想到隔了半年又再復發，

原先醫生建議先觀察，但追蹤下腫瘤成長的速度太快了，即使無奈也只能再動刀，我擔心不知道這次還有沒有那麼幸運。」

哥哥平淡敘述帶著一點無奈和憂心。

「一年前發生的事怎麼現在才跟我說？你們…你們…會不會太過份了，

我工作再怎麼忙也不致於不管媽，只要跟我說一聲，我一定會想辦法，我會努力去做，怎麼可以瞞著我。」

不敢相信一年前媽媽生病開刀自己居然毫不知情，難道自己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嗎？

「那時候你人在國外，聽著你一下子在德國，一下子在義大利、隔天又到瑞士，

連我只是聽媽轉述都可以知道你有多忙，我也明白告知媽你有知道的權利，但她堅持不肯，

你也知道媽很堅強，再苦再累都會笑著說沒關係。」

兄搭著弟的肩安撫著沈重的心情，也安撫著自責。

「我是大哥，家裡有事我會扛，這是我答應爸爸的事，所以家裡我會照顧好，你可以安心在外地工作，

但我不希望你後悔，不管是媽媽的事或感情的事。」

哥哥的意有所指觸及內心最深處最柔軟的一塊。

當晚志強一夜未眠，為了工作他捨棄許多，五年的感情沒把握住，以為有機會再挽留佳人卻已琵琶別抱，

當下即使再後悔也被工作追趕著不停往前前進，沒想到現在連家人也一樣，

他沒有機會孝順爸爸，如果連媽媽都不在了，那他真的不知如何自處如何面對自己。

之後幾天，志強提出請調回台灣的申請，公司除了予以同意並調整工作內容及方向，更將職位調升回總公司指揮帶領業務單位，以統籌方式領導更多業務人員，也可以把這幾年在戰場上的經驗傳承給更多同仁，

志強希望減少國外出差頻率下和家人創造更多回憶，就像和以前的爸爸一樣，就算工作再忙，也能擠出一點時間陪家人吃飯，甚至陪他們兄弟打場電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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