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心萬生 - ✧陸.久別夢中郎-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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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下墜，身體很輕盈，有什麼逐漸流失，一點一點。

那些曾經溫暖的，都在一點一點離他遠去，痛楚似乎也被淡化，他快要感受不到任何事物，唯有耳邊傳來一聲綿長的淒喊。

「師…兄……嗚嗚嗚…師兄……不……不、不…啊哈嗚嗚嗚——」

是誰呢？哭得那麼傷心，一直在呼喊他。

「哥哥、哥哥……哥…哥…不要、求求你了…！」

好多聲音，曾經很熟悉的，包圍了他。

他想不起來更多，好冷、好輕鬆。

眼前的視野忽然變得狹窄，只剩下那一抹黑影，衣衫獵獵，立於高處，臉上帶著心滿意足，嘲諷、觀賞、見證——他的敗北。

如果就這樣結束這一生，似乎也沒有甚麼怨言。

至少，他曾這樣認為，在遇見那個少年，遭遇之後種種，直到與君洛殤在秘境相遇，僥倖存活……

忘川水面漆黑，泛著腥紅波光，萬千黑影破開水面，期待著他的墜落，朝著他蠢蠢欲動，從那深不見底的深淵之處，張開死亡懷抱，將要啃食殆盡屬於生魂的光芒。

他腦海閃過許多回憶，一幕幕如走馬燈，這一場墜落忽然被放緩。

有在百花谷成長的日子、有和結璘還在凡間闖蕩冒險的、有和年幼的霓想容一同談天對弈的……

接在那青蔥歲月的前半生，他最後想起的，卻不是此生唯一傾心，而後一顆真心又遭踐踏少年。

他最後想起的，卻是只與他不過數日之緣，因為救命之恩聯繫到一起，九天玄女的洞天秘境中，白花穗海連綿半路，綠茵盡頭暖陽淺淺，落落織布之間，朝他投下目光——那莊嚴玄鳥。

君洛殤。洛洛。咕咕。

真是服了，最後竟然記得一隻鳥。蘭煜暉蒼白面上浮起一抹笑，輕淺壓著醉人梨渦。

碰——水花四濺，黑影如蔓生毒蛇，等候許久，捲著他拖入水底，不斷下沉。

他看著水面搖曳，微光悠遠落下，越來越遠散成一團朦朧，伸出手抓不助也聚不攏，氣泡一顆顆上浮，一切都在離他遠去。

蘭煜暉想，他終於獲得了平靜，對於此、他沒有更多的想法，帶著滿身身痕，懷抱著在秘境中的一切屈辱，還有丹裂的秘密、遍體麟傷——

——鈴鈴—鈴——鈴鈴。

他意識昏昏沉沉，順著失重水流一路破開向下，耳邊早已被隔絕一切聲音……可這時金鈴卻傳來聲響，從彼端、隔著一層泡膜。

……好像在哪聽過？

——鈴鈴—鈴—鈴鈴——！

「蘭煜暉。」有什麼人輕喚他的名字，隨著金鈴聲再一次傳來，趨漸響亮。

本來模糊的意識驟然回籠，蘭煜暉猛地睜開眼，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手腳並用，掙扎抵抗那些黑影，不讓他們繼續跩著他向下。

琉璃瞳清明，看向上方來物，隔著幽邃川水，水面上微光為景，他終於看清。

——鈴鈴—鈴。

那金鈴聲越發急促，聲響擴大，逐步朝他逼近，有無數金絲如夢如幻，朝他緩緩探出，如枝枒在水中抽高生長，不斷延伸。

蘭煜暉望著眼前一幕，眼底充滿驚奇，同時蠕動唇瓣，幾顆氣泡上浮掠過眼前，他想起更多、捕捉那一閃而逝的記憶片段。

「蘭煜暉。」那聲音又重複了一次，這次更加清晰。

——艷紅的殿堂上，落落的織布盡頭，那一日也是這樣，金鈴之聲清脆莊嚴、綿延不絕，華袍的陌生青年，帶著深情，輕喚他姓名。

是你嗎？他喃喃自問，卻未得到回應。

他本想伸手去觸碰那金絲，卻無奈身下黑影跩著他沉落的速度更快。

蘭煜暉盡力伸長了手，卻也只勘勘碰到金絲，剛剛感受到一點溫暖，隨即便段開了連結，水流湧動在他耳邊，湍急而洶湧。

那金絲追不上，遠遠看去，就好像停留在原地，孤零零的。

蘭煜暉也不惱，他了然一笑，緩緩收回手，掙扎的四肢放鬆，不在抵抗。

或許這就是他的結局。

他施然閉上眼，不再去多想，也不再回應那遠去的金鈴聲，做好準備迎接淵底的懷抱，以及冷冰的黑暗……死亡——

可那聲音又一次響起，帶著執迷不悟，蘊含著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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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煜暉——不要死。」

隨後金光衝破水面，形成一束巨大光柱，直衝天際，沖散了烏雲密布的冥綠天際，如初生起的黎明，照亮整個鬼界，也照亮位在陣眼的星君、夜君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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