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心萬生 - ⟣肆. 陰府桃源夢-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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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

余昭月直踏最後一階，腳步平穩，那副青年皮囊聞言，面上泛起淡笑，轉眼間又變回那少女模樣。

她一連踩著碎步，裸足踏在整面的絨毯上，一路向著蘭煜暉的方向跑過來，叮叮噹噹，衣帶上飾品相撞，好不熱鬧。

蘭煜暉一晃眼，那少女鬼王便消失在視野盡頭，取而代之，他忽感左臂一沉，便低下頭去。

原來是那鬼王余昭月，一路蹦蹦跳跳，轉眼就來到他身側，歪著頭、一雙貓眼興高采烈笑彎了，雙手自然地攀上了蘭煜暉的左臂。

遠看兩人就像一對親暱的兄妹。

這種久違感受，讓蘭煜暉陷入沉思，還不等他細想，那股詭異違和感為何生起，這邊余昭月搶先一步開口。

「現在——阿月已經讓蘭哥哥看過本相了，也算解蘭哥哥心頭疑惑了……這下，蘭哥哥可以履行跟阿月的約定了吧？」少女嗓音甜美，好似親兄妹撒嬌。

蘭煜暉一愣，回過神來，似乎是被余昭月那一聲自來熟的「蘭哥哥」震攝，本來淡淡笑意僵住。

「不行！！！」這一聲阻攔的是夜君，大有氣急敗壞之意。

蘭煜暉進退兩難，心中五味雜陳，尤其在聽見那一聲「蘭哥哥」後，終於明白了過來什麼，看向余昭月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淒涼。

回頭望去，只見還困於金絲籠中的夜君怒不可遏，余昭月對蘭煜暉一番撒嬌的話，他都聽在耳裡。

本來被他托在懷裡的結璘，立馬被丟下，夜君雙眼冒火，一下子又跑回了柵欄前，離蘭煜暉最近的方向，使勁伸出手，去搆蘭煜暉的衣袍。

夜君這一拉，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奇勁無窮，蘭煜暉還真就一步也動不了。

這下……可真是難辦了呢！蘭煜暉苦哈哈地乾笑，一邊無奈地想。

現下，蘭煜暉左右為難，一邊是余昭月緊緊摟著他的左臂不放，笑得那是甜美如花，手上卻是八方絲紋不動；另一邊是夜君神情如惡鬼，頂著恨鐵不成鋼從籠中探出手來，五爪使勁關節都泛白了。

余昭月抓他，他還可以理解……

但夜君抓他，怕不是生怕他劍尊記仇，等等還真就拍拍屁股跟那鬼王走了，不救他和太陰星君。

這兩人僵持不下，而蘭煜暉就如浮標，一下子往余昭月那邊拉過，一下子又往夜君那頭拉去。

這一來一往，可不比行駛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顛簸，幾回下來，蘭煜暉頭都要被晃暈了。

「蘭煜暉，你做人公義爛好心也要有限度！……這傢伙雖說看著年紀小，你可別忘了，原先世間只有魂靈一說，鬼乃是其中執念強大，活生生修練出形體的狡詐者，不知生啖多少無辜生靈，浴血重生——你還要重她諾？重個屁諾啊！！！」

左耳是夜君咆哮、不痛不癢。

「玉華殿下，可是你先破壞我鬼界規矩在先！莫要混淆焦點，我家哥哥聽不得這些！」

右耳是余昭月甜甜嗤笑、毫不留情。

「那個我說…」

蘭煜暉笑笑，想要插話，無奈一左一右，兩人炮火連天，雙雙打斷他勸阻。

「——蘭煜暉啊！好歹你師父飛昇了，現在你貴為一谷之主，這妖女一口一個哥哥——好啊，你修道是為了助肘為孽的嗎！？想想你師父師娘吧蘭煜暉！」

「——呵？我要怎麼叫我家哥哥，怕玉華殿下是管不著！怎麼？有勇氣深入我鬼界，還多管閒事，若不是你家太陰星君護著你，這數千年來，下凡歷劫是為你、獨守月宮邊疆也是為你，這一下怕不是天庭人人又多了新茶餘，太陰星君為愛入鬼界、生死不明！好大的口氣啊三殿下夜君！」

不好！蘭煜暉臉色登即鐵青，一聽這余昭月竟敢在夜君面，前提起獨守邊疆一事……他急急側過臉去，想要安撫夜君，卻不料對上的，只有一臉平靜。

夜君本來抓著蘭煜暉袖子的手，也無聲落下。

「夜君…你別聽她……」

那邊夜君卻搖搖頭，眼神呆滯後轉成清明，一改方才那副潑撒，瞬時沉靜下來，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沒事，這也是事實…劍尊大人，你還是跟她走吧，聽她這樣喚你，你又生得信任她、維護她，許是你久別的舊識？......是玉華唐突了。」

蘭煜暉看夜君這副樣子，老實恭敬，隱隱略感有些不對勁，餘光又瞄到依然昏迷的結璘，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夜君，不是的、我……！」

「哥哥，既然夜君都自己承認了，那便沒有什麼好爭論的了——哥哥該諾約了。」

然而余昭月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趁機摟著蘭煜暉左臂，打斷了後半句。

並鑽了夜君失神的空子，一把將蘭煜暉向她這邊拉了過來，和那籠子之間的距離超出一臂之展，饒是夜君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在不破壞金絲籠的狀況下，再次抓住蘭煜暉。

感受到左臂上傳來的冰涼，提醒蘭煜暉，這位少女看著靈巧可愛，但她是當今鬼王，而鬼便是無法得道的魂靈，已死之人修練成形，非我族類。

蘭煜暉低下頭，對上那雙異瞳，想起更多往事，躑躅不定。

「我……」

余昭月趁勝追擊，拉著蘭煜暉向白玉大門走去。

「蘭哥哥，阿月說過，鬼王重諾。」

那少女拉著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轉過身表情懇切認真。

蘭煜暉舌根發苦，渾身隱隱發抖，他閉上眼，發覺自己無法拒絕——尤其在一切問題之後，答案浮上水面。

那股詭異的違和與既視感，以及余昭月對他的不設防，到那個關鍵的問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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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問這裡真的是鬼市嗎？』」

『呵……因為我有一位恩人，他不喜血腥森然，他那樣的人、更適合清雅，所以我成為鬼王後，就把這裡整頓了一下……還望有一天、那位恩人，會喜歡這個地方。』

『你說的那位恩人——你是因他成為鬼王嗎？』

『——劍尊大人。』

『這個問題，可以和方才的第一個問題，看做同一個。』

『你…鬼王大人，是桃源人嗎？』

『不，我不是。』

『還是那位＂恩人＂…是？』

『劍尊大人，這個問題與方才的那個問題，也可以算做同一個。』

『又來。』

『堂堂鬼王，說話用得著這麼拐彎抹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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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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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那些對話都別有洞天，如今經夜君這一番吵鬧，還有余昭月那一聲一聲「蘭哥哥」…

蘭煜暉掀開眼簾，目光微動，眼眶酸澀。

「春山漫、糜日爛——不思量、自難忘——」

清冷調子緩緩低吟，引得身前少女笑意全消，臉色沉了下去

「與君說、過眼談——來年諾、飄零久——」

那是他在鬼王的幻化移行中，迷失方向，差一點就要陷入無間時，那女聲飄渺虛無，無端吟唱的句落，這才引著自己脫出無間，不至於心智沉淪。

想來那也是余昭月唱給自己聽的——上一次聽見這首歌謠，還是在六百年前。

在秘境之前，還有一段往事，是他壓在心底，未曾說與任何人聽。

蘭煜暉抬起眼，後幾句遲遲未出，目光灼灼。

反倒是余昭月刷地，一下子被那目光刺痛，表情痛苦，一下子甩開手，化作一團銀霧，霎那間又失去蹤影。

他抬起空落落的掌心，眉頭緊皺，表情不忍。

「阿月、阿月…余昭月，呵、我怎麼會忘記妳呢？」

往事歷歷在幕——到此，蘭煜暉終於明白了那些問題算做一個，解答為何了。

為何成為鬼王？因他。

為何像桃源？因他。

為何幫助他？不為何，因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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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要跟著我？」』

『我執念已散，卻無法輪迴……你救了我，所以我想跟著你。』

『…妳這樣說我也不能拒絕吧？不過…妳若是要報恩的話，就免了吧。』

『為何，這樣道長你會很困擾嗎？』

『不…倒談不上是困擾，只是妳執念已散，等到下次中原時節，普渡慈航，順著流燈指引，自然可以回歸陰府，就是難為妳要繼續飄盪……』

『那我願墜落萬丈、負荊棘，再無退路。』

『即便魂飛魄散…妳……』

『是的，即便魂飛魄散，我也想跟著你——＂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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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少年心性熱血，因一次過路仗義而生，故事因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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