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命運流轉】

一車子推進實驗室，白蛇在此久候。

「晚上好，特薇拉醫生，研究進行得如何？」

她將埃洛爾斯的血樣本一枝枝放入架子：「還在等那位『亞多尼雅小姐』的決定。抑制藥已經盡其所能，藥效終究有限。」

「是了，這畢竟是個強人所難的請求。」

「她難辦，可患者比她更難！只盼統帥能勸得動她。」

「大人不願強行進行實驗，我也是這樣覺得的，她是一條生命，有決定是否答應的權利呢。只要埃洛爾斯小姐願意配合研究，我們能用成功品為她消化冰核，那便皆大歡喜了，不是嗎？」

這是伊格納特當初的願景，最好的情況。

特薇拉沒有回應，遞上一管血，他嗅了一下。

「我一直按照您的吩咐為她每隔兩日抽血，若光是為了驗血，倒也不必抽得那麼頻繁。」

少年本來銀色的眼睛轉藍，彷彿成了埃洛爾斯的血緣兄長，身體因血的寒冷而微微抖動。

他說他不喜歡埃洛爾斯的血，太濁，太腥，太苦。

「伊格納特先生，雖腐化最濃是冰核，但長期嗅血也是十分冒險的。」

「不必擔心。」

「⋯⋯」

「您看見了什麼？」

「一位男性，金髮藍眼，還有——家，白衣服的孩子，紅色的女人⋯⋯還依舊是以前看到的內容。」

伊格納特說著，同時篩選掉過於重要的內容。

「⋯⋯」

「謝謝妳，特薇拉醫生。請繼續檢察她的健康。」白蛇溫婉地笑著，放下試管。

「自然。」

白蛇摘掉手套，離開了零塔。

特薇拉將實驗室交給師妹特蕾西，她將一盒東西塞入白袍，腳步急速避開人群，來到埃洛爾斯的寢室。

埃洛爾斯此刻身在阿特莫爾與統帥熱舞，她身為醫學部主任能隨便開寢室門，走進去是一片乾淨的白。床鋪收拾得一絲不掛，傢俱擺放得整齊，就連浴室也是一條頭髮也沒有。

她帶著手套翻找抽屜，裡面什麼都沒放，就只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極光，一張封在相框裡。

「金髮藍眼⋯⋯他一直說的就是這個人嗎？」

照片的主色是金黃的，街燈、紅色電話亭、金色的葉子，是倫蒂尼的景色。一位金毛男子圍著紅色圍巾，穿著衛衣，與放著頭髮的埃洛爾斯合照，那男子笑得燦爛，埃洛爾斯嘴角微微上揚。

「這是旅行照嗎？」

她又看了看極光照片，上面有統帥的簽名，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了。

看著金髮男子的臉，她想起了埃洛爾斯初次見丹尼爾時頓時淚流滿面，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看來那不是注射後的反應，而是⋯⋯」

她將相框放回遠處，跟據本來的斜度擺放，打開衣櫃。眼前的景像令她驚訝——是六件一模一樣的軍藍色裙子、六件黑色皮質內搭，還有六件西裝襯衫與西褲。

與相中男子同款的紅色圍巾妥善掛在最入面的衣架上。

「⋯⋯難怪不穿別的。」

翻找過後，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只好為她重新收拾。

她屏蔽呼吸，將帶來的東西塞入床邊的抽屜，快速關上時傳來巨響，心抽搐了一下。

「這樣就好了，是吧？第一次做這樣鬼鬼祟祟的事，心裡真是不安啊⋯⋯」

丹尼爾跟這個男人是否有什麼關係？她很好奇，只是不知道查起來是否合適。

正當她要轉身離去時，她注意到角落放著一個精緻的噴霧機，她想起一次拜訪伊格納特先生的辦公室時見過類似的型號。可是伊格納特先生為何要贈埃洛爾斯這樣的禮物？

她查驗裡面裝著的水，似乎放了一段時間，呈現淡淡的灰色。

伊格納特先生愛惜容貌，生活精緻，可能是因為「埃斯基爾」來了感到高興，以此表達欣喜之情？

「可是外面下著大雪，零塔也有調節室溫和濕度的機器，並不需要這些。」

她決定抽走一點水偷偷化驗。

FSP的總部位於卡林卡外圍，是一棟黑色大廈，與零塔一樣貫穿天空與地面，但論高度，還是零塔勝。白在黑中自由穿梭，每個人看見他都會笑著點頭，他也還以微笑。

他喜歡這幫人，他與這幫人都是一樣的，為統帥除掉危險而活。

那在頭上插著兩「筷子」的青髮女人走出來，緊身皮衣是她的工作服，腰間佩戴著一雙太刀，還有匕首、槍⋯⋯林林種種的武器。

那便是憑一己之力殺掉三百隻腐化異形的女人。

別爾塔：「屍體已經到了，進來吧。」

他們一直往下，統帥大人就坐在中心喝茶，萊奧塔在側陪著，籠子旁邊還站著一個金髮中年男人。

「哎呀！伊格納特先生，您好，您好⋯好久不見了！」那中年男人與伊格納特握手。

「好久不見，查理柯德先生，看來你又立了大功。」

他笑，擦了擦鬍子。

籠子裡躺著一個女人，她的眼睛瞪得異常大，是嚇人的艷藍，瞳心白色的方菱快要小的看不見，頭髮白裡摻藍，除了臉，全身都是鏡子。她的胸口破開，裡面的內臟都是鏡子，死狀慘烈。

別爾塔：「這是E201，半年前被『極性』在法蘭克發現並殺死。當時維法戰爭還在進行，他一直藏著E201的屍身在法蘭克，直到早些時候才偷運回來。」

那位中年男子的代號為『極性』，他向統帥大人敬禮：

「在下奉冰神之名追捕散落各地的埃斯基爾試造體，這大概是全大陸最後一隻了。可惜像過去獵殺的埃斯基爾試造體一樣，不是沒有冰核，那就是冰核沒有得以保存。」

統帥放下茶杯。

「無妨，你已盡力，屍身尚且有化驗價值。對了，你離開的日子，伊格納特總提起你。」

伊格納特點點頭。「查理柯德先生在三十年前獵殺過E017，本就可以還返北希迪亞，但你忠心為國，不惜再遠赴法蘭克七年狩獵隱患，我代表北希迪亞上下向你致敬。」

「您客氣了，統帥大人既對查理柯德一族青睞有加，自當盡心報答統帥恩遇。沒了實驗體，統帥大人亦能安心了。」

狼給他一個微笑。

別爾塔命萊奧塔與「極性」拉走屍體，待兩人離開後向統帥單膝下跪：

「大人，您為何不對『極性』坦白，零塔內還存在一位尚未成熟的埃斯基爾試造體，派他也除掉她？」

「那是因為——」

伊格納特本想搶答，狼一揮手攔住。

「做好妳的事便可，別爾塔 · 諾爾曼耶芙娜。」

可別爾塔看見那夜兩人共舞心中不平，繼續說：

「您一直以來對她關愛有加，又處處包庇，是否已經忘卻當日之言！」

伊格納特本想阻止，狼卻在他腦子裡讓他閉嘴。

「大人留她在身邊已經是置自身於危險之中，又多番與她單獨相處⋯⋯『雪狼』大人，您不只是冰神，您可是北希迪亞的統帥啊！請您不要忘記，當年的冰災如何死傷慘重，維多利亞因何而強大！」

「哈哈，別爾塔小姐，連我也未曾目睹六百年前的冰災，妳又何知冰災之害呢？再說，關於冰災的記載或許有不實之處，即便埃斯基爾引起冰災，想必有更多我們無法追溯的細節，妳又何必搶先將滅世之恨歸於埃洛爾斯小姐呢？」

伊格納特用輕鬆的語氣說，別爾塔頓時語塞。

「雪狼」：「妳向來穩重、忠誠，我才授妳管理FSP與國防的權力。這種權力是要穩固北希迪亞，而並非監視統帥的一舉一動。」

「大人⋯⋯」

「另外，我不希望再聽見任何人議論埃洛爾斯 · 亞多尼雅。她首先是一位成熟的女人，第二是我信任的保鑣，而非畜生或者任何低俗的存在。從前一向不了了之，是相信諸位皆是明辨是非黑白的人，但看來我是高估你們了，如今我再次申明，統帥的耳朵裡容不下這些。」

「⋯⋯」

伊格納特眨了眨眼，保持微笑。

自從B29事件後，埃洛爾斯在一眾白袍裡幾乎人盡皆識，更是茶餘飯後議論的主角。他們愛比較統帥的緋聞情人們——儘管有些只是假新聞。

喜歡看炸裂娛樂新聞的人很不爽，相比其他情人是世界級超模、大明星和名媛能說點勁爆的，埃洛爾斯就只是個保鑣，好沒意思。於是為了讓討論更有趣，人們開始傳她早上是位保鑣，晚上是個賣弄色相的妓女，勾引統帥大人在B29亂搞，這並非出於嫉妒，多半是因為喜歡看戲⋯⋯卻又很奇怪地，真的有人會相信，做這些事情能觸法防禦系統。

而且，無論支持與不支持統帥的人都愛插一把嘴。那天埃洛爾斯在冰窟裡差一點變異，大家越聊越起勁，開始說統帥私藏怪物，昏庸無能，又說統帥被不明生物挾持，已經不如往日強大⋯⋯關於埃洛爾斯的謠言變得越來越誇張，甚至都傳到統帥耳朵裡了。

可關於「埃斯基爾試造體」這個身分，只有參與藥物研究的人員知曉。

別爾塔曾稱她為「維多利亞的狗」——她對任何一個MI6成員都這樣稱呼，這對她而言是一種衡量忠心的稱呼，畢竟在外人眼中，維多利亞人一貫對女王忠心賣命，她也自認是「雪狼」的走狗。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她跟伊格納特意外地很合得來⋯⋯當然，她不會四處亂說。

伊格納特：「別爾塔小姐，妳的忠心，統帥大人與我早已明瞭。至於埃洛爾斯小姐⋯⋯哈哈，大人自有安排，難道還需妳我多言嗎～？」

別爾塔眼神垂下。

「是，統帥大人。」

「前輩，你終於回來了。」

萊奧塔與「極性」擊手，看著男人手上的疤痕，他心生敬佩。

「你長大了不少啊，小伙！都站在統帥大人身邊了，這份殊榮可夠你吹上一輩子了！」

「哪裡，前輩奉命外出，這份工作才能輪到我。」

男人抓一把後腦勺，與藍毛小子相視而笑。

「果真長大不少，這拍馬屁的功夫進步了不少，哈哈哈哈！」

「我說的是真心話。『極性』前輩英勇，『諾弗斯』望塵莫及。」

他點頭嚴肅地說。

「極性」：「好啦，咱不拘束啦。話說回來，伊格納特先生似乎憔悴了不少，他近來可好？」

「統帥大人為異雪忙碌，伊格納特先生心繫國家自然盡心為大人分憂。前輩與先生是世交，查理柯德亦是由統帥大人欽點履行獵殺埃斯基爾試造體的家族，自然明白為北希迪亞鞠躬盡瘁的辛勞。」

金髮男子點點頭：「是啊。查理柯德一族源自遠古法蘭克，逃往舊北原時是普通粗民出身。統帥大人推翻希迪亞王朝最後一任君王時，查理柯德氏士兵英勇善戰，一直效忠，因而其後代都被統帥大人青睞。當年『赤鷹』之亂，查理柯德的子孫亦助北希迪亞除掉叛賊和他們的鏡子小白鼠，沒想到後來又有人開始這個實驗，還鬧出更嚴重的東西⋯⋯」

他走到桌子前，扭開瓶蓋喝一口水。

「統帥大人鏡子擔心禍及他國，我們一族奉伊格納特先生之命離開北希迪亞尋找散落的埃斯基爾試造體，直到將她們殺死、取回冰核，才能回鄉，那可真是份艱難的活啊！不過眼下最後一隻都死了，我的兒子也就能安全了。四十年啊⋯⋯哎呀，我們可真不容易，但為了北希迪亞，大人亦能少費一份心了！」

「前輩的兒子，至今還未歸來嗎？」

「是呢。三十年前離開北希迪亞時，我將懷孕的媳婦託付給伊格納特先生，後來獵殺E017後回鄉卻不見兒子的身影。先生說他被大人欣賞，一直在出任任務⋯⋯也罷！這是查理柯德氏的使命，一份尊榮。有大人的雪鈴庇佑，且埃斯基爾試造體已全被殺死，想必他沒過多久便能回家吧。」

男人灰藍色的目光投向國徽。

「一定。」

「想必我媳婦在白鳥懷中，也正在看著他長大吧！哈哈，不知道那小子長得俊不俊呢？要是能長得跟統帥大人一般英氣颯爽，練得他萬分之一的好身手，那我就心懷安慰了啊。」

「極性」的妻子是一名北希迪亞空軍，二十年前光榮戰死於維多利亞。

「嗯，他的父親殺敵無數，他也一定是個英勇善戰的男子漢。」

「極性」調整腰帶，展露笑顏。

「哎呀話說回來，我聽說丹尼爾他出事了，那孩子是我的小侄兒，整天受傷，這次據說很嚴重啊。嘶⋯⋯不知道零塔的各位專業人士能不能救治啊。」

萊奧塔收起笑容，點頭回答：「統帥大人恩典，為丹尼爾先生調撥優先治療，他的師姐特薇拉博士請回了吉諾維珐 · 查理柯德博士為他醫治，亞多尼雅小姐亦常在床邊照顧，必定能早日康復。」

「亞多尼雅」引起了「極性」的好奇，他剛回來時，別爾塔副部長——對他而言是新的副部長——就提起過這個女人。法蘭克的新聞沒有刊登任何有關這個女人的資訊，零塔一向將訊息守得很嚴密，且守則不許在大樓以外談論一切發生在內的事情，因而連三處治療中心也不知道埃洛爾斯的事情；而阿特莫爾熱舞一事則被是為統帥與昔日名門雅卡蘭德斯的新聞。

萊奧塔淺淺陳述她來自法蘭克與職位，不多提點其他的，多提起她照顧丹尼爾的情份，換來「極性」的好感。

「謝謝這位小姐的悉心照顧，找日，找日我去親自謝謝她！」

一杯熱咖啡冒著煙，埃洛爾斯坐在機械之中握著丹尼爾的手，青髮男人在旁整理膠管。他並未向她坦言關於查理柯德一家的使命，但還是在她的逼問下簡述他離開零塔的原因——他曾因為好奇關於埃斯基爾的事而害死人。

查理柯德一族的榮耀其實早已衰落，只有在FSP盡忠的同族才會不斷念叨過去的榮光。軍家在和平時代沒有派上太大用場，其子孫後來亦分散各地，各司其職，不再只從軍事。

吉諾維珐教授正是其中一個，他是查理柯德家第三位研究人員。

已婚，膝下有二女，但皆尚年幼。年輕時，他一心鑽研醫術，希望能救助更多人，再北希迪亞的小醫院行醫。但在這個大陸，舊式醫術並不足夠，他自資學習宇宙力量研究學，並一直苦讀行醫直到獲取教授名銜⋯⋯很普通的經歷，是不是？他的人生並不似埃洛爾斯的坎坷精彩。

後來他有幸認識拉扎爾，初看這粉毛小子只覺得他吵鬧事多，可拍檔幾次後深覺合拍，於是當拉扎爾提及為北希迪亞出力時，吉諾維珐便爽快答應了。

他並沒有被交托獵殺埃斯基爾實驗體（或者試造體）的重任，以致他曾一度認為自己能免於其責，可「命運」總要你看清自己的命數，自己無法逃離的命題⋯⋯到最後，他還是因為埃斯基爾的事得到教訓，明白到守規則的重要性，並在愛徒特薇拉技術成熟以後選擇隱退。

「零塔的規則之所以被書寫，就必然有它的意義。亞多尼雅小姐，我希望妳能謹守它們，不要再讓任何人陷入危險之中。」

他沒想到，如今丹尼爾也因埃斯基爾而遭殃。

她嘆了口氣：「我自然知曉規則的重要性，若非必要，我也不願去打破世間任何的規則。3376出逃若非情況危急，我也不會出手相助⋯⋯其實我也有我的考慮與不得已，B29那晚也是，丹尼爾的意外也是。」

「妳是個成年人，我想只要些許提點，妳便懂得處理。」

「丹尼爾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會盡力彌補我的過失。」

她終於喝了一口教授的咖啡，那咖啡苦澀。

「我清楚他們要對妳做什麼。說句難聽的，做這一行，所謂的道德人倫早就該放到一邊去了。身為丹尼爾的叔叔，我自然希望妳答應，但身為研究教授，我只希望妳是甘願配合。」

「大人與伊格納特先生尊重我的意願。」

「他們當然尊重妳的意願，這個時代，沒有領導人不會口頭上尊重妳的意願，只盼妳是真心答應才好。但只要答應了，以後發生什麼事都要全數承受，出了什麼事不要怪任何人，只能怪妳自己。」

「⋯⋯」

「反正就算妳大喊大罵去怪他們，也沒有人理會妳。在實驗室裡，妳只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白老鼠。」

他收起膠管，檢查丹尼爾的腐化水平，察覺到在逐漸緩速上升，頓時嘆了口氣。

「妳不能待在這裡了。」

「對不起，我現在就連坐著⋯都會為丹尼爾添煩。你所說的，我會再問問特薇拉醫生的看法。」

「省點功夫吧，我作為過來人要說的也都說完了，就算妳要問她，她的回答只會如出一轍。零塔規定，非參與成員不能干涉實驗決定，不論出於規則還是我的原則，我也不會多干涉妳的意願。」

昏睡的少年臉色慘敗，腹部的鏡子散佈至手臂，看得埃洛爾斯痛心。她在想，德洛里斯死前是否亦如此憔悴、如此絕望，希望臨終前看她一眼，卻只有一片陌生的天？

這一次，丹尼爾的生命來到自己的手中。拒絕實驗乃人之常情，她從不願為虛無飄渺的榮耀與偉大的美名受盡折磨、痛苦而終。

可眼前一條苟延殘喘的性命正躺著在白床上，不遠處的治療中心或許還躺著無數陌生人的家人朋友，難道他們都想病死在一片陌生的天嗎？難道他們想躺死在冰冷的白床嗎？難道他們也想臨終只瞧見一屋子的白袍嗎？

她最熟悉⋯⋯人死時機器發出的長鳴是那麼的刺耳，重傷的同伴逐漸在白床上漸漸流失體溫的漫長，在MI6的床榻上久久等不到摯愛陪伴的絕望。

如果一瓶藥能將一切改變——可是她怕，怕他們會將冰核拆走，怕他們會殺死自己。

她怕，怕自己被打入麻醉後，在睡夢中被剝奪生存的權利卻無法反抗；她很怕自己尚未走完的路要終於此。

她的一生都被教導，當對面揮來拳頭時要還以槍彈，而非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他們又怎能讓一個天生的士兵不握著刀槍而死？

你若說這是實驗室的規則，她從來只「遵守」規則，而非被「約束」。即便這是她的命，她也總要拿起刀砍它一下，並心甘情願落敗。

想起來，統帥大人為他的子民向自己的保鑣下跪。

那夜的極光很美，冰哭起來的樣子不比太陽遜色。常言軍人不落淚，冰塊放在炎炎夏日下卻是最易落淚的⋯⋯

他本可以成年型態在冬宮召見她，宣示他的身分地位，在眾目睽睽之下迫使她答應，這不簡單又快捷，且不失統帥威嚴？然而他卻選擇換上普通的服飾，一副少年模樣在無人知曉的夜晚向她下跪。

當他跪下的那一刻，內心是否正為他的子民哭泣？

自那晚後，他再未提起藥物一事，伊格納特先生雖心急不已，卻也謹守承諾不再過問。

「埃斯基爾」真的對他來說如此重要嗎？重要得能讓他放下身段？他為國義無反顧的心令她傾慕不已，或許⋯⋯她開始能理解女王陛下了。

到最後——MI6的任務，德洛里斯之死。既然藥或許出自她身，那便是名正言順要給她一瓶的。摩爾斯只要一瓶，是嗎？一瓶藥能換德洛里斯之死的真相——不，就算沒了半條命她也心甘情願，因為那是世上對她最溫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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