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４ 株芽與艾洱羅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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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昏過去的。
如刀的足尖割劃肌膚的觸感猶在，有時又快又淺只為驚嚇她，有時刻意放慢速度好讓她看清血是如何一滴滴自割痕湧出。儘管清楚現在看見的不過是夢境，她還是忍不住在勾腳落下時尖叫，傷口似是有火灼燒般辣辣的疼，這些觸感不是真的，是體驗過的感覺被大腦補足於夢裡，卻仍是讓她渾身發抖。
好痛，真的好痛。
夢境再現的折騰令她絕望，但這不是最絕望的事，等她清醒過來以後又得再一次面對真實的折磨－－這才是最讓人絕望的。
她想死，可是在昏過去之前隱約聽見的叫喊聲始終是一根弦，使得她害怕醒來的同時也迫切想要清醒，她必須知道那個臭美的小孩是不是真的跑回來找她了，她得知道他有沒有被這個影子怪物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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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芽……－－株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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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呼喊再度響起，這回近在咫尺，語氣小心翼翼得完全不符合平常囂張的模樣。她拚命讓自己清醒，整個夢境彷彿大海，她拚命掙扎，不斷朝聲音源頭前進。
隨著抽氣一聲，株芽驀然睜開眼睛，一隻手緊緊抓住守在身側的人的手。
她看見艾洱羅伊精緻的臉蛋滿是焦急，儘管不合時宜，她心裡某處還是因為那張哭得涕泗縱橫的臉依舊好看而生出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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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妳真的醒來了、終於醒來了！」艾洱羅伊抽抽噎噎的，兩手緊握著她的手，「我還以為、以為、妳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的焦急跟鬆口氣顯而易見，不見每每的針鋒相對，株芽知道改變源於救命之情，其實不再被惡言相向是挺開心的，然而才開心不到一秒，她馬上想起現在情況。
「你……回來幹嘛？」她咬牙切齒，感覺眼眶湧上熱氣，「叫你逃就逃啊！回來送什麼死……回來、我不就白費功夫推你那一把了！」
艾洱羅伊一愣，憋紅了臉，一邊大聲喊道：「誰要妳救！妳又不喜歡我，幹嘛救我啊！妳救了我，我當然要救回來啊，怎麼可能欠妳人情！」
株芽忽然被亂吼一把，心裡本就生氣，這下更是火大了：「是你先討厭我的，我才討厭你！而且那時候誰遇到那個情況、我都會救！」
她的話一吼完，艾洱羅伊的眼淚突然不要錢似地啪塔啪塔掉落，嚇得她滿心怒火陡然消去，怔怔瞪著他哭得紅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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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咬住下唇，眼神倔強，卻無論怎麼遮掩都蓋不去委屈。
「……一開始、一開始妳老是把我當小孩子，還說小孩子怎麼當得好軍職、肯定不是認真的，我當然生氣啊！憑什麼年紀小就活該被看扁啊！所以我才找妳碴啊！妳最討厭別人稱讚芮茵，我就拚命稱讚她、拚命貶低妳！我哪裡錯了？才不是我先討厭妳，明明就是妳討厭我！不然我又不覺得她比妳好看到哪裡，而且進軍隊還整天打扮，妳、妳明明比較酷、總是很認真輪值……」
株芽幾乎忘記自己曾跟艾洱羅伊說過這種話，她確實一直覺得年紀小、又乾乾淨淨的仙靈肯定是靠關係混上職位的，打從心眼沒瞧得起他過，她都不曉得曾經對他直白說過這個，也從來沒想過為什麼他會單單只找她的碴。
原來是她先有偏見，是她先擺出態度，所以他才用她的痛處來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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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痕累累，清楚這些都是他逃出過程、以及回頭來想救她的時候留下的傷，而這些新傷之下還有不少舊傷痕，她握著的那雙手也滿是薄繭，在在顯示他從未把軍隊當成兒戲看待，是認真的。
愧疚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淹沒，株芽羞愧地臉紅了。
「對不起……的確是我先有了偏見。」
艾洱羅伊繼續低頭掉眼淚，倔強地想抽出手，但在株芽握得更緊之後就沒有再抽動過。
株芽有些意外，本以為他是少爺脾氣，沒想到只是傲氣了些、小孩子脾性了點－－她差點壓抑不住想笑，心想果然是個小孩子嘛，不過並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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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認真訓練，做事也不馬虎，並不是我一開始以為的那樣，我收回那些話，對不起。」她一字一句說道，看見他偷偷覷了她一眼，「其實我很開心你回來救我，明明可以就那樣逃得遠遠的……我只是生氣你就這麼跑回來，我們兩個明明可以有一個活下來，你……」她嘆了口氣，眼角掉下淚，「不該為了一個生死未卜的人白白回來送死。」
艾洱羅伊一顫，抬眼對上她的視線，然後垂頭一哼：「我、我才不會當貪生怕死、置夥伴於不顧的爛人！」
株芽笑了。「夥伴……」她眨去眼淚，點頭，「等等那個怪物進來了，我們一起作戰吧，死也要有尊嚴的死。」
艾洱羅伊抬起臉，這回不再看一眼就又低下頭，而且那雙眼睛睜得老大，已經不再流淚，裡頭充滿困惑。
然後在她回以同樣困惑的眼神時，他眨了眨眼睛，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妳……妳是不是以為妳還在影族的影子裡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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株芽愣住了，一是為了他口中的族名，二是明白過來他所說的意思。她猛然抬眼觀看四周，周圍不是漆黑一片，而是岩壁，非常巨大的岩壁－－洞穴。
她努力撐起身體，目光越過艾洱羅伊肩膀，一小段距離外有一群人－－還有龍，那些確實是龍，而且那些人－－
在短短幾秒之內，她已經想通了一切，立刻坐起身，神色複雜地再次望回艾洱羅伊。
「你去求了他們嗎？」
艾洱羅伊愣了愣，點頭，「光靠我一個人肯定救不了妳，他們說願意幫忙……我知道我們立場不同，可是他們是我唯一可以找到的幫手，而且他們也主動提出可以幫我，妳……妳別生氣啊。」
株芽搖頭。她沒有生他的氣，她不是為了這個生氣，她知道艾洱羅伊歷練還不夠，所以被忽悠著欠下人情並不是他的錯，甚至可以說不是任何一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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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期間，算計、利用，這些事情層出不窮，沒有誰做錯，是戰爭逼迫之下的必要。
她忍著疼痛起身，把艾洱羅伊擋在身後，目光冰冷地對上藍澤王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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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她問。
藍澤王微一挑眉，其他人看起來也像是因為她的直白而感到錯愕。「得到什麼？」藍澤王復述她的話，又像是在反問。
「你們提供助力，幫艾洱羅伊把我救出來了，現在該我們提供什麼了，對吧。你們想要什麼，我去做，放艾洱羅伊離開。」
「妳在說什……他們不是－－你們、是為了讓我欠下人情，才答應幫我救她的嗎？」株芽聽見艾洱羅伊摻雜不敢置信的詢問，她稍稍回過頭，看到他的目光投向另一頭，「是真的嗎？」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個黑髮男性正半卧於地，身上傷痕累累的，有一條龍跟另一個男性在他身側，她認出紅褐髮色的那位是傳聞中的前王二子。
那個黑髮男性露出困惑的表情回望艾洱羅伊：「欠什麼人情吶？」他接著看向前王二子，「原來我們有這個陰謀嗎？」
前王二子失笑搖頭，望了過來，說：「放心，我們從來沒有這個打算，只是因為被打動了，我們才決定幫忙而已。」
株芽簡直不敢相信。現在可是在戰爭，怎麼可能不求回報就這麼幫忙了，而且還是幫敵營的人？
「我們確實不打算挾恩要脅。」藍澤王說道，株芽重新迎上她的視線，那對銀色眸子閃爍著株芽不曾見過的耀眼光輝，「不過，倒是希望能夠有一個談話的機會。」
艾洱羅伊沒聽明白，株芽卻知道是什麼意思。她瞪大眼睛，「妳想……和我們結盟？」
如果株芽沒看錯，藍澤王眼中一閃而逝的情緒是某種讚賞。「對，你們兩個，還有你們其他的同伴。」藍澤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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株芽更加詫異地瞥向艾洱羅伊，見他點頭，她心裡的驚訝愈發的多－－他們不止救了她，還救了其他人？
「妳……覺得怎麼樣？」艾洱羅伊悄聲詢問，瞥了眼那頭的黑髮男性，「他……我覺得，人很好，是值得信任的人，其他人也是。再說了，我們根本也回不去了，畢竟……」
他沒有把話說完，不過株芽知道他的未盡之語是什麼。
她想著一起過來的眾人，想著船上看著他們追上前卻駛離的魔使，想著埃里隊長出行前對她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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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妳入隊是我做過最好的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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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因為是她跟艾洱羅伊發現了那個長翅膀的男人，這事搏得上頭那位的歡心，隊長覺得他們礙事，所以趁著這個機會拋棄了她。
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她一直以為隊長是真心珍惜隊員們，卻原來只是利用完了就會一腳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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株芽深吸口氣，心臟仍舊為了被拋棄而抽痛，但她抹去眼淚，握著艾洱羅伊的五指扣住了他的，然後另一手攙住他伸過來的另一隻手臂，接著搖搖晃晃站起身。
「好。」她面向藍澤王一行人，手指扣緊了艾洱羅伊的，說，「我願意聽聽你們想談的東西。」
艾洱羅伊環住她肩膀的手收得更緊，直挺挺站在她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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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澤王勾起一抹笑意。
「為了展現誠意，從史實開始講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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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一樣是本來想放正文的片段，最後覺得會太長所以放番外來了！
這一對小朋友我私心很喜歡～可以說是＜影與影＞那篇裡，除了玥跟締栗亞之外最愛的部分。就是，他們的互動有夠可愛的不覺得嗎？而且很有對比感，我在寫他們倆的時候都在想他們的未來會變得如何呢。
第五集番外就到這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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