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旭瞠目結舌，好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負責……」她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就算你這麼說，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怎麼突然就是我的責任了？」
堂堂狐仙用一種看著渣女的眼神瞟向她，如泣如訴：「讓我動了心，然後不想負責是嗎，明白了，我不會怪妳的……這一千年來我沒有愛上過誰，好不容易遇見妳，妳卻把我當成隨便的狐狸，我這一片痴心，終究是錯付了……」
古月黎受傷的表情讓人心疼，但這過於浮誇的台詞實在令人出戲。
……到底甄嬛傳要重刷過幾遍才有辦法把這些對白唸得這麼順口？
古月黎看著白雲旭的眼神哀痛逾恆，白雲旭看向古月黎的目光何嘗不是一言難盡？
她想起電視新聞裡的常見情節，八十老翁路邊遇上碰瓷黨的感覺，大概就和此刻自己的心境相彷彿。
不得不說，古月黎優越的相貌和與生俱來的魅力果然佔了很大便宜，就算知道他正在情緒勒索，也讓人恨不起來——只是無奈而已，同時又覺得，狐狸不愧是天生奸滑的代表，真的很會。
「我的心願很簡單的，為什麼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你到底看過幾遍甄嬛傳？」
「十遍左右……不對！妳在暗示什麼！」古月黎大受震撼，表情更受傷了：「我就希望和妳一生一世一雙人啊，妳覺得我不是真心？」
一生一世一雙人……
隨著這話出口，本來還算三八胡鬧的氛圍瞬間變了。
他眼底澄澈熾烈的情感看得白雲旭心驚。
他的真心當然不會假，但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雲旭腦中奔騰，胸口縈繞的是另一件殘酷的現實，這個現實像是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淋得她呼吸一窒，全身凍結。
再也、再也承受不住了——而同樣的滋味，她也不想他承受。
她眼底情感複雜，心緒翻滾，不自覺就紅了眼眶。實在很難說清自己此刻感受，但她明白不能再放他這麼繼續演下去了。
真的會心軟啊……而這並不好。
「阿黎，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說清楚。」白雲旭定定看著眼前的男人，嚴肅認真。
那眼神令古月黎驚悸起來，他直覺不能讓白雲旭開口——她現在說出口的話自己一定不愛聽。
但他未及阻止，白雲旭已經發話。
「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幫助和用心，也不覺得你在騙我耍我，你當然是真心的。」白雲旭眼中情緒複雜：「我也覺得你很好，就是因為你很好，所以我更不能……不能害你。」
顫慄感沿著脊骨一陣陣麻上古月黎頭頂，他看得出白雲旭並不是在敷衍他。
「怎麼叫害我？妳沒有害我，」他聲音裡染上一絲迫切焦急：「是我用錯方式了，我不該把告白搞得和電視劇對白一樣，但我是認真的，我想和妳一生一世……」
「可是你的一生一世很長啊。」白雲旭別開臉，眼睫輕顫，聲音開始發啞：「我連一百歲都活不過……沒法陪你到最後，你一時衝動和我在一起，以後肯定要後悔。」
古月黎沒想到白雲旭會考慮到這些，他身軀猛然一震，艱難地望向白雲旭，卻發現白雲旭已經垂下頭去，她話聲中有種故做灑脫的爽朗，卻不住吸著鼻子，說起話來嗓子都是濁的。
「你該去找……真正能陪你長長久久的對象，」白雲旭吃力地說著這些唯心之論，千難萬難：「你的一生太長，我這種篤定中離的伴侶不是你最佳選擇。」
古月黎既震驚又難過：「妳對我難道就沒有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
「有。」白雲旭猛然抬頭，口唇顫抖，眼淚已經掉下來，她勉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但這真的不應該，還是趁現在快點踩煞車吧。」
「我不要踩什麼煞車！」古月黎氣急敗壞：「如果妳也覺得我好，為什麼放棄？妳都哭了啊，那就代表妳在難過，妳也不想和我分開！」
「我會難過，可是我也會好的。我們人類和狐狸不同，早就沒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幻想了，到處都在離婚、劈腿、養小三小王……我們很會給自己找樂子、找出口，」她深吸一口氣，勉力堆笑：「你完全不用擔心我。」
「但是我……」
「別說了，還有件事我們也得談談。」白雲旭連微笑都擠不出了，只能抽噎著艱難道：「如果我們還住一起，只會愈陷愈深，我想過了，接下來這裡讓給你，我去杜千千那窩一段時間。」
古月黎坐不住了，想抱住她安撫她，又怕她生氣，終究不敢有其他動作，只能勉力挽回，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也是啞的。
「離開這裡……妳不在我身邊那我……」古月黎口中喃喃。
「我知道你沒地方去，所以這裡留給你，等你恢復法力回台南，我們就……就回歸最原本的狀態。」白雲旭聲音愈來愈低：「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的狀態。」
人狐之間果然沒辦法嗎……他不願放棄，卻也知道白雲旭提出的問題自己解決不了，橫梗在兩人當中的是物種之間跨越不了的鴻溝。
古月黎心中一痛，只能強自隱忍，他也有他的主意。
於是他嘴角邊拉扯出勉強的笑容：「沒這回事，要離開也是我離開。」
白雲旭抬眸，分開是她狠心提出的，但當眼前人真要離開，她眼中的心疼擔憂又毫無保留：「你沒地方去……」
「瞧不起我啊？我當然有地去。」古月黎幽幽一笑：「不用擔心我，照妳的想法做吧，我待會就走。」
白雲旭實在擔憂，卻也知道再拖下去自己更無法下定決心，於是咬牙：「明白了，你準備好就可以走。」
「我這就開始準備。」
古月黎話一說完，轉身就進了廚房。
廚房外，白雲旭縮在沙發上把頭埋進抱枕，努力吞嚥下自己內心的寂寞痛苦。
……必須快點消化掉這些情緒，必須裝出無所謂的笑容送他離開。
很快廚房裡傳來煎煮炒炸的香氣，不到一個鐘頭，古月黎回到客廳，臉上掛著大功告成的爽朗笑容。
「準備好了，我做了妳喜歡的炒飯還有很多涼拌小菜，炒飯在流理台上，妳餓了就吃，涼拌小菜已經收冰箱，這幾天妳都可以帶便當或當晚餐。」
他的離開準備竟然是為自己把這幾天的餐食都安排妥當嗎……白雲旭鼻子一酸又開始想哭，但她忍住了，勉強笑問：「那……一起吃了再走？」
古月黎笑得落寞：「我現在吃什麼都沒味道，安頓好妳這幾天的事我就能放心，很晚了，妳該休息，我先走了。」
白雲旭硬生生壓抑住心頭衝動，故作輕鬆：「那不留你了……就這樣吧。」
兩人各自沉默，都沒再多說什麼，白雲旭笑著送古月黎出了屋子，反手關門。
看著屋裡才給古月黎買回來的看台、座墊和靠枕，她臉上的微笑假面終於崩落，全身顫抖著，像隻被掏空的麻袋一樣軟倒在地上，掩面咬唇無聲哭泣。
另一頭，二樓王為良房裡燈火通明，滿屋子響亮著明快奔放的動漫音樂，他才在網上下單了一批公仔上色用的琺瑯漆，手裡抓著冰箱剛拿出來凍得恰到好處的鋁罐裝肥宅快樂水，滿心歡喜等待外送披薩和炸雞上門。
聽見外頭傳來的敲門聲，王為良腳步輕快哼著小調上前應門，大門一開見到的卻是渾身蕭索滿臉疲憊的古月黎。
倒把王為良嚇了一大跳：「阿黎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發生了一些事啊，為良哥，」古月黎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但他眼裡的憂傷藏不住：「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嗎？」
王為良立刻端正了臉色，把抓著的可樂塞到古月黎手上，一手拍拍古月黎肩膀，領他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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