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雨》 - （六十五）

「公主殿下，求您不要使我為難……」暴亂基地外，負責護送菁菁回家的軍警惶恐地說。但菁菁堅持﹕「本宮在帝國退兵前決不離開。」令別人困擾，她也覺得不好意思，但退兵與否，已不是她個人的事，甚而不只關乎 Leon 生死，而是涉及帝國政權的合法性。她不可能為方便一個軍警完成任務而放棄自己作為第一公主的責任。

「公主殿下……」

突然，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如天雷響起。剎那間，南方的密林淪為一片火海，那色調竟與黃昏的天色一致，令人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火。

菁菁震驚得說不出話來。Lyla 搖晃著軍警問﹕「發生甚麼事？」

那軍警無法回答。他只是個小卒，知道的並不比她們多。看見那團烈火，他也心急如焚，透過對講機詢問，同僚說追兵沒有一個聯絡得上。另一名軍警小跑過來，將一部手機交給菁菁。她以為有甚麼消息，卻原來是爺爺打來。

「菁菁，汝安否？」爺爺問。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打來。爆炸已經把她與爺爺詳談的心情轟到九宵雲外。只是，該問的事還須問。

「諸君請退。」菁菁對身旁的軍警說。兩名軍警低下頭抱拳散開。Lyla 手指指向自己作詢問狀，菁菁示意她留下。

確保沒有其他人能聽見後，菁菁說﹕「爺爺，火急火燎，孫女只有二事相詢。其一，敢問您有否殺害前教宗 Simak Harmond 夫婦。」

Lyla 一聽，嘴巴半張，直勾勾看向她。

而電話裡頭則只有沉默。如果指控無理，就算爺爺會因為這質問過於荒唐而說不出話，也應該很快就會堅決反駁。而她沒有等到反駁，沉默仍然是沉默。然而菁菁仍不願意將爺爺的沉默理解成默認。也許只是訊號不良，他沒聽清楚問題呢？

「爺爺？」

「朕在。」

「孫女再次詢問﹕您有否殺害前教宗 Simak Harmond 夫婦？」

仍然是沉默。

菁菁閉上眼。她真的極度不願意承認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爺爺和帝國竟有如此令人齒冷的一面，但事實就是如此。而若這是事實，那她過去半個月讀到有關亞非帝國的一切，就算不是千真萬確，怕也不是偽造謅編。

「其二，有關 Leon Harmond 一事，可否賜予孫女全權處理。」

「……菁菁，汝先回帝都，朕與汝足膝長談，如何？」

菁菁想反駁，但見大火仍在燃燒，Leon 生死未卜，一切只想長話短說。「孫女自忖非刁蠻任性，惟此事攸關帝國威信，請即賜權，後事再議。」

「不可。」帝皇斬釘截鐵。

夠了，多講無謂。菁菁乾脆掛線，把手機歸還給遠處等候的軍警。

「情況如何？」她問。

「報告公主，我方部隊遭到算計，推測是暴徒在逃亡用的汽車上安裝炸彈，導致大量死傷。」

「大量乃幾許？」

「下官推斷，近一百人。」

菁菁只覺胃部一陣絞痛。為了拯救她而來到這裡的一百條人命，就此消失。平時總是嘻皮笑臉的 Lyla 也神色凝重地倒抽一口涼氣。儘管如此，她仍拉起菁菁的手。無須宣之於口，「我會無條件支持妳」——這承諾便透過 Lyla 手心的溫熱傳遞到菁菁心靈的最深處。

菁菁再次打起精神。不可以倒下，她想。倒下的話就沒資格喜歡 Leon，沒資格掛上第一公主的銜頭。

「聖教方面如何？」她說得盡量大聲，既為表現大將之風，也為給自己壯膽。

「怕已循海路逃去無蹤。」軍警說。說完，他的對講機傳來話音。那是這場作戰的司令，但他的聲音比剛才萎頹許多。

「公主在不在你這裡？」他問。

「在。」

「重兵將她送返帝都，這是來自帝皇的直接命令。」對這司令而言，沒能抓住 Leon，又因中伏而損兵折將，這場戰鬥想必不算風光。唯一的成果大概就只有將她救出，這項戰功無論如何都要保住。

可是，雖然對不住司令，但菁菁不可能乖乖回家。返回帝都，恐怕爺爺就會將她關起，直至事件告一段落。到時可能再也沒有聖教，沒有 Leon，甚至連特拉岡城都不復存在。雖然留在特拉岡能做甚麼，菁菁也不敢說，但最少一定不可以回去。

「本宮不走。」

「強硬一點沒關係，我負責。」司令罵一句髒話。明知公主聽著都敢罵，可以想像他是如何歇斯底理。菁菁不怪他，但也不打算配合他。作為司令聽命於軍部是他的職責，但她也有她作為第一公主的職責。

「不得無禮，即刻退下。誰敢動本宮分毫。」

左右不是人的士兵欲哭無淚。

「唉。」Lyla 大聲嘆氣。「你們一人少一句。」

「這是 Lyla 小姐嗎？」司令問。菁菁本來不知道為甚麼他會認識 Lyla，後來才聽 Lyla 說，過去兩周她和他幾可說是朝夕相對，日夜追查，才終於找出菁菁被囚禁的地點。

「是我。」

「Lyla 小姐，請妳勸勸公主。」

「我拉她到一邊聊。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妳肯出面就太好。」司令的語調緩和了些。「妳們慢慢聊吧，反正行動已經結束，敵方已經全部撤退，沒有甚麼好急的了。」

結束與司令的通話後，Lyla 說﹕「聽到了？我要跟公主聊點 Girl’s talk，勞煩兵哥迴避一下。」軍警們只覺離這刁蠻公主愈遠愈好，哪會不答應，高高興興跑去幹別的事了。

菁菁說﹕「Lyla，小妹有千言萬語——」但 Lyla 打斷她的話﹕「千言萬語這麼多？那現在先不要講，之後再講。」

「小妹不會返回帝都。姊姊不必多費唇舌。」

但 Lyla 將她帶到一個無人看見的角落後，騎上一部軍用電單車，往身後一指。

「我說拉到一邊，沒說拉到哪裡；我說花點時間，沒說要花多久。」

菁菁眼眶濕潤。她感激 Lyla 就算對事件的來龍去陌一無所知，也仍毫不猶疑、毫不保留地相信她。真正的無條件的支持。這就是 Lyla 握起她的手時作出的承諾。

更何況，Lyla 此舉堪稱虎口拔牙。雖然這人平日早已習慣無視帝國法規，但拐帶公主終究還是另一個層次的事吧？

「未來我坐牢，妳要來探我喔～」Lyla 輕快地說著，載菁菁絕塵而去。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HsVtdz7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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