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起。Rachelle 一看，屏幕上顯示「Blackbird 來電」。她咬一下唇瓣，按下紅色的交叉鍵。
「不用接聽嗎？」鴻問。
「嗯，沒事。」Rachelle 說。
時值黃昏，太陽已近完全西沉，天空中那姹紫嫣紅的晚霞尤如水彩畫家抹上的底色，烘托著華燈初上的堤岸灣。這個位於特拉岡南部的旅遊區，早年由葡萄牙人與日本人共同開發，到今日許多小巷的樓房仍然保有兩國的建築特色。傳統的建築，加上在建築物間穿行的現代高架鐵路，令堤岸灣擁有世界獨一無二的城景。璀璨亮麗的大街上，成雙成對的情侶就牽起手或依偎著漫步，享受只屬於兩個人的親密時光。
這夜已是 Rachelle 與鴻一個半月以來第六次約會。約會地點都是很平凡的場所——咖啡店、電影院、學校飯堂。浪漫是難以說得過去，與其說是談情，不如說更像見朋友。儘管如此，Rachelle 還是很清楚密集的見面意味著甚麼，讓兩人的關係繼續發展，又會走向怎樣的終點。
愛情長跑的終點。
鴻說，他的志願除了當軍警外，就是當個愛護妻兒的丈夫。
率真的一句話，聽得 Rachelle 心湖泛起漣漪。
如果自己成為這個人的妻子，得到他的愛護。
如果這真的就是她的期望，那她就不應該讓鴻一個人前進。最少她可以給出一些表示，讓鴻知道，她有認真給彼此一個機會。
最少她可以，在跟鴻相處的時候，不去接 B 的電話。她也實在沒有義務隨傳隨到。有甚麼事，就等更重要的事情過去之後，再說。
Rachelle 把手機調成靜音，放回挎包裡。
「我家也是這樣的。」鴻忽然說。
「呃？甚麼？」
「電話。跟人說話的時候不應該接電話，因為這會把人丟到一邊，沒禮貌。父母很久以前就這樣教我，這算是我們家的規矩。」
Rachelle 笑了一下。她不接電話，跟有沒有禮貌哪有甚麼關係。這人有時真是戇直得過分。就像現在，就算兩人獨處，他也不會有半點踰越之舉，只會走路，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而其實她挺喜歡走路的。說不定，他們真的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喔，麻煩了……」但走到一條天橋上，鴻忽然對 Rachelle 說。「我們回頭可以？」
「怎麼了？」
「回頭吃麻婆豆腐……」
「咦？你不是討厭豆腐？」
「也許是為了均衡飲食。」鴻扭轉手腕讓 Rachelle 看手錶。錶上顯示一條幸福令，指示他要前往一家帝國料理吃麻婆豆腐。為甚麼要吃麻婆豆腐，幸福令不會解釋，所以沒有人會知道，但鴻的猜想有可能正確，因為手錶具備監察身體狀況的機能，如果注意到穿戴者營養不均，政府有可能給出改善飲食的建議。
「……喔。」這時候 Rachelle 的手錶也震動起來。
「也給妳指定了餐廳嗎？雖然很可惜，但看來只能在這裡分別了。」
「不，你看。」Rachelle 將手腕伸向鴻。手錶上，屏幕顯示同一家餐廳、同一款菜式的名字。
緣分。Rachelle 想。
＊
「先此聲明，我有向 B 通風報信。」Lyla 說。
「甚麼？」Rachelle 問。Lyla 說話就是這樣，想到甚麼就講甚麼，完全不考慮聽的人是否知道前文後理。
那時候 Rachelle、菁菁和 Lyla 正在甜品店 Manteigaria。Rachelle 特別喜愛這家店，入學以來就不時會跟 B 和 Leon 光顧，但後來她發現這兩個人對甜品興趣全無；認識菁菁與 Lyla 後，Manteigaria 就成了女子組的聚會場所。這三名女子組成員自從慶功派對那夜，就很有相逢恨晚之感，每個星期要舉行兩回 Girl’s Talk。菁菁擔任召集人，Lyla 則是炒熱氣氛隊長。兩人在中學已是摯友，本來就形影不離，Rachelle 只不過是加入她們的圈子。相處下來，很多時候 Rachelle 都會覺得這兩個人特別耀眼，尤其是她自覺沒有召集人的魄力，又沒有帶動氣氛的才能。
「何出此言。姊姊生性溫婉體貼，對我倆呵護備至，不似某人，只想到取自己的湯匙。」看著眼前沒配餐具的三倍份雪糕窩夫，菁菁扁扁嘴。
「喔哈哈哈，對不起。」Lyla 大笑，儘管那是笑她自己。
「我去。」Rachelle 說。她的士多啤梨新地也沒有餐具。站起身後，她又回頭一望。「Alpha 和 Blue 先生需要嗎？」
兩名保鑣各自舉起他們的湯匙。
就是在 Rachelle 拿著她和菁菁的湯匙回到座位時，Lyla 提起向 B 通風報信的事。
「妳，最近約會了吧？」Lyla 說。
Rachelle 張大嘴，千頭萬緒不知如何回應﹕約會是有特別意思的那種約會？說不定將來會含有某種特別意思，但現在並不全然是那個意思，最少現在不是……為甚麼 Lyla 會知道這件事？跟 B 通風報信又是怎麼回事？
「畢竟，我是妳的姊妹，但也是 B 的兄弟嘛。」
「喔……」Rachelle 呆愣愣答。想了半天，又問了 Lyla 好多個問題，她才終於搞懂所謂「通風報信」的來龍去脈﹕前天她與鴻在學校花園散步時，被 Lyla 撞見。兩人並肩走在小道上的氣氛，令 Lyla 大感 B「有危險」，於是當晚她與 B 喝酒時，就立即將這件事告訴了他。
等 Lyla 說明結束，菁菁兩手並攏，平放桌上，也說﹕「此事乃姊姊隱私，按理 Lyla 不該多管閒事。然我倆亦視 B 君作摯友，不忍睹見他痛失幸福而不自知，故最少盼他自正與人並驅爭先……當然，無論我倆有何冀盼，終究只是一廂情願。重中之重仍是，姊姊，卿作何想？」
Rachelle 仍然獃著。自己到底是「作何想」，她也說不上來。莫如說最近好幾個星期她煩惱的就是這事。不過，就算說不上來……
「妳說 B 是與人『爭先』？」Rachelle 說。「我想是弄錯了。我跟他是認識許多年，但不是那種關係。比較像家人。」
Lyla 與菁菁交換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聳肩﹕「B 也是這樣講，但我們一致不這樣認為。」
菁菁說﹕「然若當事人異口同聲，也許確實是我倆太管閒事。」
「才不是閒事。這兩個人不清楚自己想要甚麼。」
「若他倆都心中無數，Lyla 又如何清楚？」
「有些事情你就是會知道啊。」
菁菁舀著雪糕思量。Rachelle 問﹕「那 B 有甚麼反應？」
「他說﹕『她這麼笨，誰要她誰有得捱』。」
Rachelle 嘆氣。這確實是 B 會說的話。他一直都覺得她笨。而她則覺得他虛度光陰。雖然他們相識這麼久，但彼此之間還是有許多無法跨越的巨大洪溝……
「好吧。」她說。
Girls Talk 後，Rachelle 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走。那是一個平民化的街區，入目大多是買菜路上和接兒女下課的家庭主夫和主婦，不時可以聽見他們互打招呼，或者討論某個超級市場的肉又長價……卻忽地，竟然聽到鋼琴的聲音。那是她最熟悉的 Bye Bye Blackbird，只是版本從沒聽過。
既熟悉又新鮮的琴音來自不遠處的唱片店。琳瑯滿目的櫥窗上貼著一張海報，那是爵士琴手 Mike McCarthy 三重奏的新專輯。她覺得這版本的 Bye Bye Blackbird 不錯，好似在描述某個淡然逝去的季節。
十一月了，秋去冬來。
她走進店內，買下這張唱片。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UFkrac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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