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B 已經有超過一個月沒探望 Rachelle。這一天他雖然去了她的病房，但目的也不是看她，而是為見她父親 Spence。由於不清楚 Spence 甚麼時候在，B 清晨六點已經出門，不到七點就到了。本想說一直等到晚上也無所謂，不料十五分鐘後便已經見到 Spence 開門進來。
已經有好一段日子沒見的 Spence 還是老模樣，黑髮神經質地中間分界，瀏海呈倒 V 字，髮尾剛好貼住那雙死魚眼。奇特的是正經八百的西裝上掛了一條太陽花圍裙，感覺就像死魚穿圍裙——大概是因為稍後需要上班，照顧 Rachelle 時不想弄髒衣服。
見到 B 在病床邊，他眉頭一揚。
「你為甚麼會在這裡。」
聽到這話的語調較接近驚訝多於憤怒，B 心底裡鬆一口氣。可以的話，他不想從雙方關係惡劣開始這場交涉，雖然他也絕對無意和 Spence 談交情。簡明扼要地向 Spence 說明 CD 3.0 的計畫後，他自棉外套掏出一張對折的 A4 紙。「所需的人力物力都在這裡了。」他說。
Spence 接下 A4 紙飛快地瞥一眼，快到 B 都不知他是否真有閱讀。
「五個問題。」他語調平板。「一，為甚麼覺得我可以幫到你？」
B 答﹕「我不清楚你是甚麼人，也不特別想要清楚，但也不會傻到以為你跟聯邦政府毫無瓜葛。」
「二﹕憑甚麼要我信你？」
「Track Record。那天你出現在我宿舍，表示你知道 CD 2.0 是甚麼，也應該知道那不是誰都可以做出來的玩意。而我現在告訴你的計畫，只是由 2.0 進化到 3.0 而已。再者，你也想救 Rachelle，除了信我，你沒有其他辦法。」
「三﹕你知道你的計畫意味著甚麼嗎？」
「你說世界毀滅？可世界還是會在啊，只是不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如果你說釋放出來的熱能就算導入海洋也會令海水溫度急速上升造成全球性災難，這就更不相干。在你看到我們的世界風雲變色之前，這張時間網已經完了。」
「前提是你要能夠成功，電燈泡也不是一次就發明得出來吧。」
「不要拿我跟愛迪生那種凡夫俗子相比。無論 CD 1.0 還是 2.0 我都是一次過做出來的。當然這並不代表 3.0 100% 能成功，但難道你不願意賭一鋪？為了 Rachelle，我願意賭任何東西，拿世界作賭注超便宜的。」
Spence 閉目忖量好一會後，再說﹕「四﹕你的那個夥伴，我又憑甚麼信他？」
「啊……這問題問得好。我不知道。」他確實選擇毫無保留地相信 Lotz，但若問 Lotz 有沒有可能說謊，那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我只能說他不同 Leon。他是做研究的人。看他的眼神，我覺得可以相信。雖然我也知道這樣說對你來說毫無說服力。」
「等你發明那部機器後，他就把你殺掉，將成品賣給帝國，作為威脅國際社會的終極武器。你認為這沒可能？」
B 搔頭。「我覺得你比較有可能。」
Spence 向他筆直凝視，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直撲過去，但 B 不躲開。
「五﹕你預計需要多少時間。」
「不需太久。假設研究能以現在的速度進行下去，再過兩三個月應該就能搞定。」這完全是拜《時間的終焉》所賜，那簡直就像 CD 3.0 的說明書。「當然前提是你那部分也要完成，畢竟要在特拉岡將散熱管道拉到漲海中央並不是小工程。」
Spence 不回應。他不會回應所有自認為不需要回應的事。這人的溝通方式令人想起甚麼？B 想了半天才終於想到——銀行裡頭的 AI 職員。
AI 職員開口﹕「以下是協議內容﹕我方會提供建造散熱管道所須的人力物力，會負責建造工程，並會每日向你報告進度，使你能夠作出監督。至於你那邊，第一，你有責任確保散熱管道能投入應用；第二，你和你的同伴，今後所有行動都要在我的監視下進行。具體而言，我的持械部隊將進駐你們的研究所，擁有隨時約束你們的權力。你們要離開工作範圍，也必須向我申請。第三，如果 CD 3.0 啟動失敗，你要負上一切責任，機器、研究資料及所有物資歸我處理。第四，計畫要在十天內完成。第五，協議期內不得賭博和飲酒。一切條款由我方保留最終決定權。」
不得賭博和喝酒也就算了，但是，十天？
Spence 像讀懂了他的疑問，補充﹕「十天的要求是基於現實考慮。這項工程浩大，不可能秘密進行。能夠進行的可能性只有一個，就是革命軍和帝國軍就算知道我們在漲海有動作，也沒有心神去理。而現在正是這樣的時機，因為他們的決戰即將開始。你應該知道早前帝國軍宣布總動員攻打特拉岡，雖然這項計畫因為佐哈比・何受傷而延擱，但延擱不是取消。現在帝國已開始重新組織攻勢。由於兵力調動早在革命軍特襲前已經完成，帝國軍不久之後就可以正式出兵，具體來說會是十天到十五天之內。而當決戰一打完，無論誰勝誰負，勝方都一定會就散熱管道工程進行調查。他們一旦派出正規軍干預，就算是我也擋不了 24 小時。」
「如果將 Rachelle、Lotz 和我搬到聯邦國，不就可以迴避帝國或革命軍的干預？」
「就算送你們過去，那條散熱管道還是得做。你想我怎樣跟聯邦政府解釋？」
原來如此，B 想。他早就應該想到的。無論 Spence 與聯邦有甚麼關係，散熱管道的事他都只能瞞著聯邦去幹。「懇請聯邦國會撥款拯救我的女兒。PS，世界會滅亡。」這種傻話當然不能說。所以，B 在要求 Spence 的，不單單是填些表格、幹些調度資源的行政工作，而是，獻出他的事業、背叛他的國家、令自己身敗名裂——如果 CD 3.0 沒能在十天內造出來的話。
「你猶豫甚麼？十天做不到麼？」Spence 問。「我可是能夠在十天內交付你要的貨。」
十天內能夠完成的機率，坦白說，極低。尤其因為今次研究涉及 Lotz，就算 B 對自己再有信心，也無法肯定夥伴能否配合。要是 Lotz 突然鬧脾氣說「不幹了再見～」那就萬事皆休，連勸他回心轉意的時間都不會有。
但勝率愈低，回報愈大，這原是賭博 101 的原則。「十天就十天。不過事先聲明，講研究我很有自信；但賭，我是逢賭必輸。」B 笑說。
而 Spence 木無表情，像一點都沒有聽到。喂喂，最少給個訕笑好不好，恥笑也無所謂，拉起我的衣領說「小子你再講多次」我也可以接受，但甚麼反應都不給，超尷尬的，B 想。
猶幸 Spence 還是說話了。「麻煩你回到一月之後不要再賭。女兒不喜歡。」
「一言為定，反正到時我們都不會記得有定過。」
第二次悄皮話還是無法扭動 Spence 的皮肉分毫。
「你喜歡我女兒嗎。」
「喜歡。」
「我不會把她交給一個賭徒。那麼今天是 Day 0，你走吧，不要浪費你的時間，也不要浪費我的時間。」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ONasjf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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