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驗結果出來了」
莎梨給 B 傳來短訊。
「如何？」B 回覆。
「污染物是一六四零年前後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qshOamGh
子彈還是來自十四世紀」
果然。B 一點都不意外。這本來就是他知道的事，現在只是又添了一份證據而已，對他正在進行的計畫沒有絲毫影響。最後一次探望 Rachelle 之後，他就與 Lotz 日以繼夜在特拉岡大學圖書館進行研究。本來 B 是打算在宿舍做的，但 Lotz 說他要用到大量參考書，再者，「你那垃圾崗能讓人安心做研究嗎」，Blackbird 才走進那座名為「圖書館」的陌生建築。
他只來過這裡一次，就是在 Rachelle 出事那天。上次來的時候，他是在公共閱讀空間唸書的，所以 B 以為這次還是得在公共空間工作，但 Lotz 憑他的特權借到一個可以無限期使用的討論室。據他說，由於圖書館的討論室供不應求，就算是教職員也不能借超過二十四小時，但「那位圖書管理員小姐總是很關照我」，所以給他這樣的方便。
從那位圖書管理員小姐含情脈脈的眼神，Blackbird 看得出她「很關照」 Lotz 的原因。而為這名美男子著迷的不只有她。他們吃午飯時鄰座的女孩，買咖啡時收銀的女孩，以至過馬路時對面等車的一批女孩，都會用同一雙映著心心的眼睛看向 Lotz，而他眼裡則只有洛族的古文書，老是因為一邊走路一邊思考而撞在牆上、柱上，和將咖啡淋在某個女孩頭上（而那女孩笑著說﹕「沒關係﹗」她大概以為這是一段美麗戀情的開始，此後 B 無論早午晚去飯堂都會見到她坐在同一位置）。
仰賴 Lotz 的神奇魅力，他們不僅得到一個討論室，也得到了不明來歷的女孩送來的電腦、文具、打印機和白板之類。兩人就索性將它當做私人研究室長駐。B 有時懶得回宿舍，甚至會在裡面連續待好幾個晚上。研究到累了就躺在幾張椅子搭成的床上睡，睡醒了又繼續研究。
要將 Chaotic Mechanics 的理論框架推演到時間層面並非易事，單靠 Blackbird 一個人恐怕需要十年八載甚或更久。然而 Lotz 那本《時間的終焉》為理論建構帶來不少啟示，令研究進展加快好幾十倍以至百倍。一個月後，他已經對怎樣設計 CD 3.0 有了初步頭緒。
而這亦令他發現一個必須盡早著手解決的技術問題。
B 早已知道，令物體的位置由已確定變成不確定，過程中會釋放能量。這就是為甚麼 Blackbird 可以用 1.0 來暖手、用 2.0 來溫咖啡。3.0 呢？它不僅能令物體位置不確定，也能夠令它所在的時間不確定，過程中它又會釋放多少能量？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把釋放能量的過程逆向推演﹕如果將事物存在的時空從確定變為不確定會釋放能量，那麼它從不確定變為確定的過程，就是會吸收能量。而所謂「從不確定變為確定」，聽上雖然很複雜，但其實再平凡不過——你將一個皮球滾向前，這一秒鐘你猜想它下一秒會滾到前面，但你無法確定；而下一秒，它確實是滾到前面，於是，你確定了——這就是所謂「從不確定變成確定」，其實，就是時間的正常流動。
所以，時間的正常流動本來就會吸收能量。那麼，是甚麼事件導致了時間的流動？
這問題物理學家早有答案﹕宇宙大爆炸。138 億年前，大爆炸發生，它翻開了時空的牌堆裡面的第一張牌。以此為起點，周邊的卡牌一張接一張翻開，是為時間的流動。而如果 CD 3.0 要令已翻開的卡牌蓋回去，那這過程會釋放的，就是來自大爆炸的遠古的能量。
「蓋回去的卡牌愈多，釋放的能量就愈大。如果是將催雨彈射到二零三九年一月十六日，讓時間從那一天重新開始，釋放的能量約為 2.72 X 1022 kJ。」B 在白板寫下連串數式後，得出這個結論。
「呃，燒一壺水要多少 kJ？」Lotz 問。
「你們這些文科人，問問題永遠那麼模稜兩可……假設一壺水是指一公升，而燒開是指從室溫二十五度燒到一百度的話，答案是 315 kJ。」
「所以能燒很多壺水？」
B 啼笑皆非地擺手。「不要燒水了，你應該問等於引爆多少顆原子彈，答案是大約 1.8 萬億個。」
Lotz 倒抽一口氣。「這肯定會令世界毀滅吧。」
「據說你需要 2.25 X 1029 KJ 才能炸毀地球，CD 3.0 還差得遠。不過它也應該足夠摧毀人類整個文明了。大部分人都會即時死亡。就算有人一時倖存，也要面對被龐大能量徹底改變的海流和氣流。幾十米高的海嘯會吞沒一切，時速上千公里的颱風會把高樓大廈連根拔起，還有地震和暴雨和山火。最終所有生物都會滅絕……不過，這些都只是幻想，實際上不會發生。」
「為甚麼？」
「因為我們現在處身的時間網，在啟動 CD 3.0 的一刻便會消失。時間走不下去，會滅絕的生物自然不會滅絕。這是名符其實的『然後沒有然後』。」
Lotz 恍然大悟。「時間的終焉。」
B 嘿嘿地笑，指向 Lotz 的鼻尖。「正確﹗我想這就是所謂把時間終結。」
Lotz 呆愣著，像有千思萬緒在腦袋飛揚，而愈思想，他的一雙秀眉便愈皺向那挺直的鼻樑，直至他搖了搖頭，撫弄自己的頭髮苦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會用 1.8 萬億個原子彈毀滅世界，因為我們會用終結時間的方式毀滅世界。」
「這個嘛，你的說法是有一點點不準確——」
Lotz 接下 B 的話﹕「沒有甚麼不準確的，終結時間也是毀滅世界。這就像搶走某個讀者讀到一半的小說拿去燒掉。燒了，小說的世界也就沒了。」
「你這比喻好極﹗雖然我還是覺得時間終結和『毀滅世界』有點不一樣。畢竟你把小說拿去燒，哪個角色都不會感到痛，而如果這本小說有續集，續集的角色也不會喊叫說『燒到我好痛好痛﹗』」B 笑道。
「你這個人……虧你還笑得出來。」
「為甚麼笑不出來？」
Lotz 嘆口氣。「我到底在幹甚麼。後世會怎樣看我？從來都只有瘋狂科學家，還沒有誰聽說過瘋狂史學家的。」
「這個嘛，不用擔心，沒有後世。」B 打個哈哈。「好﹗那接下來要著手籌備 CD 3.0 的製作。」
「等等。」Lotz 揚手，像要把 B 的衝勁擋住。「你急甚麼？書還有一半未解讀完。」
「研究要繼續做，可是製作也要及早安排，因為籌集物資有點麻煩。」
「二世祖也會有物資上的麻煩？」Lotz 說。B 已經跟他說過自己的家世。
「啊，如果只是製造 CD 3.0 的話確實不麻煩。麻煩的是我們還得準備一套巨型冷卻裝置，用它來將釋放的能量導入海洋。如果沒有這套裝置，CD 3.0 就會在完成射擊程序前先自己燒融自己。到時候，同等分量的能量仍會被釋放，而子彈卻不會射到二零三九年一月十六日。它不知會出現在哪裡，可能會射到第五次元、第六次元……誰都不會知道。但怎麼都好，結果大概都會變成 Rachelle 沒救回來，地球卻毀了。」
「這樣啊，那就做吧。做個冷卻裝置很難？冰箱不也是冷卻裝置嗎？」
「我們談的是能夠冷卻 1.8 萬億顆原子彈的冷卻裝置。就算一個冰箱可以冷卻一顆原子彈，我們也沒有買 1.8 萬億個冰箱的錢。」
「那怎麼辦？總不成眾籌吧。為毀滅世界籌款，白金贊助可以看到最後？」
「老實說，我想應該會有很多人樂意捐。」B 答。「不過我有更簡單的辦法。」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7N1MqH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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