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教宗之子 Leon,從五年前開始便以主教身分,成為聖教實然領袖。
話雖如此,他只是個大學一年級生而已,現階段的要務仍是讀書——最少 Father Hartney 是這樣想,所以教會的行政工作基本上全由擔任教務長的他負責。在 Father Hartney 經營下,聖教會也運作順暢,畢竟他管事已經管了二十四年。Leon 從不過問 Father Hartney 任何實務工作,但 Father Hartney 仍會在每次周日彌撒後,於主教房向 Leon 報告,以示尊重。
主教房就在特拉岡大學聖堂地庫。辦公室內,十數套古雅的檀香木製辦公桌椅,套套珍寶。一張寬闊的寫字檯置於偌大的油畫下方,人手刺繡的聖教符紋地氈上有矮腳茶几和金花布椅,都是來自十八世紀葡萄牙。
然而對 Leon 來說,這個辦公室最大的優點不是那些古董,而是秘密修建的逃亡秘道和阻電幕牆。秘道算是為未雨綢繆,如非必要不會用到;而用來阻隔電子訊號的阻電幕牆,則已是日常工作中不可或缺。討論內容不可以被帝國偷聽時,Leon 會先大動作站起身,走向門口,打開門再用力關上,然後啟動幕牆。如此一來,竊聽員就會以為聽不到聲音只是因為所有人已離場。
此時阻電幕牆便是處於啟動狀態。隔著茶几與 Leon 對坐的,是 Father Hartney。
「梅窠村事件後,許多教友都被復仇的夢魘糾纏。不僅引路人如是,就連一些比較不關心政治的教友,也因為有熟人遇害,對政府充滿憎恨。」
Leon 點頭。每逢談及報仇雪恨的話題,他總是很小心不向 Father Hartney 表現他的想法。講多錯多,不講就不會錯。
Father Hartney 繼續說﹕「他們的心情我很理解。在今次事件失去生命的人,我又怎會不認識,但《聖經》告訴我們,聖子兩千年前承受過的苦難更多更甚。然而祂沒有恨,反而以身作則教導世人﹕憎恨不會帶來甚麼,只會傷害我們自身。」
Leon 點頭。
「當然,你也認識那些被害的教友,而且……」
來了,Leon 想。
「……要說仇恨,你肯定是最有理由仇恨的人。要你這麼一個年輕人身負主教重任,忍受雙親被奪去之苦,還要表現得對殺害他們的政權畢恭畢敬,我到現在還是很難過……還好你都做到了。你是一個堅強的孩子,你要讓教友看見你受到再大的傷害也不記恨,這樣他們就會以你為榜樣。這是你作為宗教領袖的職責,也是唯有你能做到的事。」
Leon 點頭。
「我明白。」
Hartney 爺爺和太太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唯二的人,Leon 對他們又怎會不敬愛有加。可是敬愛並不等於認同。爺爺的問題在於太過善良,對教義和道德太過執著。他無法明白,如果這個神能夠允許帝國奪去教宗性命再另立他人,那麼祂要不就是連自己的宗教都拋棄,要不就是,不存在。
而被爺爺貶得分文不值的復仇心,卻並不一定是壞事。一如人的喜怒哀樂,或者理想、盼望與野心,仇恨不過是人類正常的情感。沒有人沒有恨,那些聲稱無恨的人不是在說冠冕堂皇的大話,就是自以為能夠以更高尚的情操抑壓恨意。Leon 反而認為,面對仇恨,人首先要學習坦率地接納。接納才會看見仇恨的正向性,比如說對改革和進步的追求。仇恨能夠令我們的世界變得更好,只要復仇者不被仇恨吞噬。
Leon 自問不會仇恨到失去理性。理性是他的武器,計略是其才能。自從在電視看到那宗離奇的密室漆彈案後,他就一直謀劃著。
首先他翻查媒體報導,羅列出現漆彈痕跡的地點。這些地點一共有十八處之多,它們呈圓形分布,愈近圓心就愈頻密,而這圓心,一如 Leon 所料,就是特拉岡大學。
今年特拉岡大學的新生中,有那個賭徒學生。他聲稱那部名為 Chaotic Device 的儀器,能夠將骰盅裡面的骰子轉移至隨機位置。既然能夠轉移骰子,那一定也能夠轉移漆彈。Leon 的推測便是,漆彈事件是來自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技術。
當然給漆彈事件破案並不是 Leon 的目的。他的目的仍是推翻帝國。漆彈事件帶來的最直接想法自是密實槍殺帝國帝皇佐哈比・何。可惜這大概是不可能的。綜合那個賭徒的說法,和漆彈痕跡分散各處的現象,Chaotic Device 將子彈轉移到的位置確實完全隨機。換句話說它無法瞄準任何目標。這種隨機亂射的槍別說暗殺特定人物,就連當做一般武器使用都不合格。
然而,若果不是暗殺特定人物,而是屠殺一大幫人呢?Chaotic Device 就能夠派上用場。
Leon 的構想是用 Chaotic Device 攻擊帝國軍營。當然使用的不是漆彈而是實彈。然而就算用實彈,能夠殺死的士兵恐怕仍不會多,因為軍營不會像年宵花市那樣密密麻麻麻堆滿人,彈道穿透一個士兵的身體並將他擊殺的機會仍然甚低。事實上那些漆彈就沒有直接打中任何人。就算在電視那個陳先生的家,打中的也只是餐桌而已。
因此 Leon 不認為用 Chaotic Deivce 亂射就可以削弱帝國軍力。
這部儀器的真正威力,不在殺死多少人,而在它帶來的恐怖感。命中人體最好,但只要能夠讓子彈在不可能的地方出現,也能夠讓附近的人覺得生命受到巨大威脅。而這威脅是無法解除的。躲到被窩,躲到廁所,躲到鋼板鐵壁的堡壘後面,一樣可以中槍。如此一來,帝國政府勢必陷入恐慌,急於知道這些襲擊是從何而來,想要迅速且徹底掃除危險。
這時候,如果有人告密說是聖教組織「引路人」所為呢?
軍警必定全面搜捕,殺無赦。以他們的行事作風,一定也會波及無辜教徒。
到時候 Leon 就可以代表聖教否認施襲,同時反咬一口,指控帝國以無稽的藉口進行滅教。聖教徒對壓迫習慣逆來順受,但若到了滅教的地步,這些人也無法再不聞不問。民怨一起,Leon 就可以把握時機,乘勢起義。聖教沒有軍隊,但人心是更佳武器,何況聖教徒人多勢眾,而且遍布帝國各地,只要他們的反抗意志被充分勾起,一定能挑戰、以至推翻帝國的獨裁統治。
進而殺死帝皇。
一報殺親之仇。
Chaotic Device 會成為拯救特拉岡城的終極武器。
Arlen 那批空有憤慨的垃圾,不老是說等不及、老是質問要等甚麼嗎。Chaotic Device 就是引路人苦等的機會。發難的一天即將到來。
「爺爺,請您放心。」Leon 說。「作為主教,我會給他們做個好榜樣。」1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GiA65lY1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