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 - 紅玫瑰：Carus amor（親愛的）

「槍握緊，手別抖……」
「這就對咯。別猶豫，扣吧。」

簡介：

「看——那就是周上校的墓，來致敬的人好多，都是哀悼的花圈……等等，那個人是誰，怎麼送紅玫瑰？」

邵珩記得自己被剛招安進星衛兵團的第一年。

那是三月初春，忍冬藤的旗幟在大校場上空飄揚。教官仗著自己是老鳥，在新兵身上出怨氣。

教官是個鼻樑有疤的光頭，點了邵珩出列，美其名曰「示範」，實則就是想讓新人吃點苦頭。

「喂，小子，下城區來的吧？那應該很會打了，來，教官啊，讓你三招。」光頭嘿嘿獰笑著招了招手。

邵珩身材矮小，在他手下硬剛討不到什麼便宜，最後勉強把人打趴下了，一邊鼻孔出了血，手臂青了一塊。

他氣喘吁吁地站在校場中央，像隻負傷的獸，誰能想到教官不講武德，一把抓住他的腳踝扯倒，接著就是一頓胖揍。

邵珩知道自己下層區出身，軍營裡討不了什麼好，不僅是上司，同儕也看不起他——畢竟在上層區的人們口裡，下層區人的代名詞無外乎是「低人一等」「輕賤」「苟且偷生」「不擇手段」等負面詞。

晚間的休閒時間，邵珩青著一隻眼回到宿舍，翻出寢室的醫療箱對著鏡子給自己上藥。就在這時，窗戶上叩叩兩聲，似乎是什麼東西敲了敲窗戶。

邵珩嚇了一跳。那個人另一隻手裡拎著個袋子，單臂掛在高高的窗沿上，用腳踢了踢玻璃。

那人是個年輕人，穿著訓練生的深紅色制服，背著一大片潔白的月光，能看出整體五官很硬朗，有著一雙英氣的眼睛。

那人用口型說：「開窗戶。」

邵珩：「……」

這人到底是怎麼爬上來的？

這裡可是三樓，外面還是一片光禿禿的石磚牆！

下面似乎是有人打著強光手電，一束冷白的光照亮了那人的身影，他無聲催促，邵珩連忙起身打開了窗。

那人踩著窗沿跳了進來，又轉身把窗簾拉上，說：「欸，沒見過你，新來的吧？」

邵珩點了點頭。

那人自顧自地道：「哎，我叫周成禹，多謝幫我開窗，救大命了。你叫什麼名字？認識一下唄。」

邵珩沒回話——在他的觀念裡，隨便來個人用如此友善的語氣的向人自我介紹，除了心懷不軌就是有病。

周成禹又打量了他一眼，說：「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叫一聲哥，幫你教訓他。」

邵珩終於有了動靜，他抬了抬眼皮，問：「真的嗎。」

周成禹：「真的。所以叫嗎？」

邵珩面無表情地道：「哥。」

「哎，乖。」周成禹拍拍他的頭。「打你的人是誰？」

邵珩：「是個教官，光頭，藍眼睛，鼻樑上有疤。」

說實在的，他覺得這個周成禹應該沒能力收拾教官，也就隨口一說。

周成禹哦了一聲，說：「老薩啊，看他不順眼老久了。你等著，哥哥明天給他好看，今晚要進貨。」

他往袋子裡摸了摸，扔給他一個用電線捆起來的小玩意兒，說：「藏好，這是小型能源炮，以後隨投野篩用得到。」

說完他就出了寢室。

這個隨投野篩可是惡名昭彰——所有星衛兵團訓練生都需要經歷的最終環節，全名「隨機選點野地投放篩選」，就是把訓練生隨機投放到各種廢棄或是異變的地區，能四肢健全的回到軍團的駐扎點就能通過篩選，成為軍團士兵。

在政府的宣傳下，許多年輕人都覺得成為軍團士兵便是一生理想，為帝國捐軀與有榮焉——但邵珩從小在下層區的邊境長大，知道跟那些異變種戰鬥就是白白送死，他不覺得變為口糧有什麼光榮的。

更別提，星衛團兵可不只殺異變種，有時候還會需要殺人。

但不進軍團就得挨餓，更何況上層區政府進一步擠壓了下層區人民的生存空間用於建設工廠，他們不被徵兵就只能被趕到異變區等死。

邵珩把那個能源炮仔細藏好了，逕自睡了過去。

隔天那個光頭教官沒來。

過了幾天，光頭教官被打成了豬頭教官，拄著拐杖回來了。

後來邵珩才知道，周成禹是上上屆新兵裡的黑馬，因為犯錯事被罰回軍校重修一個學期，常常翻出去搞東西回來賣，因為在軍團裡有不小的官職，軍校裡誰都不敢惹。

邵珩再見到他是三個月後。

那時他們剛開始學用槍的第一節課，周成禹起晚了，從後門走進靶場裡，混進看示範的訓練生中。

其他人紛紛給他讓了位置，他走到邵珩旁邊，說：「叫人。」

邵珩：「哥。」

「哎，乖。」

旁人議論紛紛，邵珩隱約聽到了幾句，似乎這三個月邵珩被臨時徵回部隊打了場仗，所以一直沒來。

由於光顧著聽別人耳語去了，教官說了什麼他一字沒聽見，等到真上場後一臉懵。

周成禹看也不看，隨手打了幾發，發發打在靶心。

邵珩看傻了。

周成禹側過頭，看他正想依葫蘆畫瓢的開槍，一把握住他的手，仔細矯正他的動作。

「槍握緊，手別抖……」

「這就對咯。別猶豫，扣吧。」

「哦，天賦不錯啊。」

………

後來，周成禹罰完了重修的學期，他回軍團的幾個星期後，邵珩也迎來了他們這一屆的隨投野篩。

他被投到的地點好巧不巧就是異變區的邊緣，他靠著周成禹送的那個小型能源炮，加上應急能源，成功活了下來，成了正式的星衛軍團士兵。

他沒再見過周成禹，直到兩年後，整個軍團接到帝國最高統帥的指令，全境追緝某個暗通反叛組織頭目的叛徒，照片一出，邵珩的瞳孔猛然縮緊了。

周成禹。

軍團一路追蹤周成禹來到下城區，浩浩蕩蕩的開始了地毯式搜索，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們分隊找到了周成禹。幾十個人分散開來的時候，邵珩給隊友指了錯誤的路，閃身鑽進一條巷子。

他低聲道：「哥，我是邵珩，你記得我嗎。」

周成禹喘著氣回道：「哎。」

他頓了頓，又問：「你是來殺我的嗎？」

邵珩搖了搖頭，伸手要去扶他：「這一帶我熟，我是來帶你走的。你受傷了，我可以背你。」

周成禹把他的手推開，掀開自己的下衣擺——他腰上赫然是被軍團的生物武器「饕餮」侵蝕出來的瘡口，幾個小小的乾瘡口排在一起，整個腹部異樣地癟下去一塊。

「饕餮」是一種病毒，正如其名，一旦染上，便會一點一點地吃遍全身，期間痛入骨髓，最後膿血橫流地只剩一顆頭，透過創口感染，目前沒有任何解藥。

他對邵珩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道：「槍拿出來吧。」

邵珩知道他什麼意思，堅定地搖了搖頭，執意要去拉他。

周成禹嘆了口氣，喘著說：「這些日子疼死我了，快，給我個解脫。」

他悶悶的喘了幾聲，所有入骨的痛楚在這個時候才表露出些許。

「我快受不住了……我早晚會死，或是會被別人發現，還不如你來。」

邵珩抽出槍，食指止不住的抖，慢慢對準了他。周成禹握著他的手，將槍口指向自己額前。

「槍握緊，手別抖……」

「這就對咯。別猶豫，扣吧。」

邵珩的全身都在抖，他說：「哥……」

周成禹低聲道：「我很疼，所以幫幫我。」

邵珩閉上了眼。

槍聲響起的最後一刻，邵珩聽見周成禹低聲說：

「哎，乖。」

又是兩年後。

一年前，革命組織浩浩蕩蕩的推翻了整個舊政府，新建起了民主秩序，所有在帝國統治期間被迫充軍的士兵回歸成平民，除了所為暴虐的某些高官依新建起來的戰爭法判了刑。

經歷過血戰後建起紀念碑的自由廣場，代表新政府的落葉松旗幟凌空飄揚。

今天是和平紀念日，革命成功兩週年，學校公司都放了假，許多人來到廣場舉行和平遊行，紀念在革命中死去的烈士。

有導遊站在紀念碑前，對拍著照的旅遊團介紹道：「周成禹周上校雖說是舊政府的軍團高官，但其實是革命運動的重大功臣，要是沒有他，革命根本不可能成功。依他的遺書，我們將他厚葬在了新建起的自由廣場前。」

「看——那就是周上校的墓，來致敬的人好多，都是哀悼的花圈……等等，那個人是誰，怎麼送紅玫瑰？」

…………

邵珩把手中的花束輕輕放在周成禹的墓前，所有人都在低頭哀悼，而他凝視著石碑上的照片。

不像他。

周成禹會笑。

所有人放的都是白色的花，白色康乃馨、白色百合、白色的雛菊，什麼都有。

他送的那束紅玫瑰在一片白中嬌嫩欲滴，在白色花海中的樣子，像極了當年背著一片月光叩響宿舍窗戶的那個深紅色身影。

-完-

作者有話要說：我原本寫的文案是這樣子的（以下）

「別人祝你安息，而我說我愛你。」

後來還是覺得不要直接寫出來比較有 BE 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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