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陌生的世界 - 倒數第二天

剛一睜眼，我立刻拿起手機，查看今天的日期。

2070年2月28號 10：28

我把臉埋進手掌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小可又來敲門了，它永遠在最巧合的時機出現，我把它放進來，它在我身邊繞著圈圈，電子音帶著人性化的歡快。

「江先生，今天先生和夫人都不在家，小可會好好照顧先生的。」

我沒有回答它，我的心情很糟糕，隱隱作痛的頭更是讓我的心情雪上加霜，沉默的洗漱完，樓下的餐桌上擺著豐富的食物和一封信。

「淮生：

今明兩天我和你爸都不在家，今天小可會照顧你，記得幫我整理一下後院，明天林許會來陪你，我們很快回來，記得好好吃藥。

記得好好吃藥！

愛你的母親」

我面無表情的把信丟進垃圾桶，我討厭她，或者說，討厭她越來越像另一個人的轉變。

整個上午我都待在房間裡搜尋線索，房間和過去的沒什麼不同，我翻開了每一本書櫃上的書，一無所獲。

桌上的筆電裡東西很少，只有快完成的簡報和一些行事曆，收件夾停著一堆垃圾郵件，我快速的往下滑，看到其中一條時手一頓，主旨只打了三個字——

江淮生

我點開這與眾不同的郵件，筆電轉了很久，黑色的字終於出現在屏幕上。

相信自己。

又是模零稜兩可的話語，我靜靜的刪掉了這封廢話郵件，過去的我不該這麼白癡。

「江先生，在不去幫夫人整理花園就來不及啦。」小可拿著鏟子和幾個小花苗出現在房間門口，我闔上筆記本電腦，跟著小可走向後院。

後院不大，江夫人在這裡種了些花草，可是我記得，母親花粉過敏的，明明現在是二月底，花卻盛開的格外燦爛，天氣也很溫暖，穿著單薄的長袖也不會冷。

「小可回屋裡去，我自己可以，去準備午餐吧。」我緩緩的說，聲音很平靜，就好像我沒有穿到50年後一樣。

「好的。」小可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說的話。

我不喜歡小可，但也不討厭它。

我又開始頭痛了。

江夫人要我做的事情不難，就是幫她的花園翻翻土，把花苗種進去再澆澆水。

我半跪在花圃邊用鏟子鏟土，思緒卻不由自主的開始思考為什麼連到了室外都聽不見車輛駛過的聲音和鄰居的交談聲。

「咚。」

鏟子遇到了阻力，我找回逐漸發散的思緒，低頭看著我鏟到的東西。

肥沃的土壤被我挖了一個洞，洞底露出一點黑色的封皮和白色的紙邊，我伸出手捏住本子的一角，本子從鬆軟的泥土裡被拽出來。

泥土被我拍掉，露出它原本的樣子，是一本純黑封皮的本子，我沒有翻開，因為我已經知道它是什麼了——

它是我的日記本。

我把它塞進褲子側邊的口袋裡，把花苗放進挖好的坑中，細細填上土，壓平。

全部種完已經下午三點了，我直起酸痛的腰，看著我剛種下的花苗，綠色柔軟的莖好像一碰就折，就像所有人一樣。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江先生小可給你煮碗麵好嗎？」小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落地窗問。

我沉默的點了點頭，轉身回到屋裡，我把工具交給小可進了浴室，我站在洗手槽前，鏡子倒映著我的臉，鏡中的人微微笑著，神情放鬆，沒有任何的破綻。

我拿起肥皂洗掉指甲裡的土，洗得好像太大力了，洗完後手微微發痛，我感覺著手上的刺痛，突然發自內心笑起來。

我覺得自己快瘋了。

小可煮的麵很普通，但比起每天都過為豐盛的食物好多了，至少我不會再覺得很想吐了。

吃完後我又回了房間，我坐在書桌前，從口袋裡拿出日記本，跳過寒假前的部分，直接翻到寒假第一天。

———

2024 . 2 . 2 天氣陰

終於放寒假了，坐了一天車終於到家了。

小勇又亂闖進我房間，幸好沒有東西被碰壞，媽的廚藝又精進了。

好了，明天見。

———

（反覆塗改的痕跡）2 . 3 天氣晴

我瘋了嗎？2070？

小勇不見了，爸媽好奇怪，一直叫我吃藥，我又沒病，但我只要說不吃，媽和爸就變得超詭異，希望這只是一個夢。

———

2070 . 2 . 4 天氣晴

我見到林許了，他不是…死了嗎？

這個世界非常不對勁。

———

20（塗掉） . 2 . 5 天氣晴

第二次了。

———

2 . 6 天氣晴

五次。

這世界好矛盾。

⋯⋯

———

2 . 7 天氣晴

十二次。

被關進醫院了。

我想回去。（淚痕）

⋯⋯

———

2 . 20 天氣晴

六百二十三次。

為什麼醫生長得這麼眼熟？哈哈。

我快瘋了。（無意義的線條）

———

2 . 26 天氣晴

我不記得幾次了。

也許幾百？太多次了我沒記住。

我真的好想回去！（最後的字很用力，好像快要透穿紙張）

（淚痕和無意義的亂畫）

———

我把日記本平攤在桌上提起筆。

2070 . 2 . 28 天氣晴

我停了很久也沒在上面落下其他的字，我很平靜，沒有一開始的迷茫和最後的歇斯底里，我突然開始懷疑寫這本日記的人真的是我自己嗎？

頭又痛了。

我對著空白的日記發了很久的呆，連電話鈴聲什麼時候響起都不知道。

「今天的聊天時間到了。」是林許的電話，他的聲音依舊充滿活力，讓人心情都隨之變得歡快。

「你想聊什麼？」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陪他聊了下去。

「你好點了嗎？」略帶擔憂的語氣。

「嗯，吃了藥好多了。」我平淡的回答，眼神沒有聚焦的盯著白牆。

「是嗎。我明天來看你，你就洗香香在家等我吧。」是撒嬌的語氣。

「好。」

「你現在在做什麼？」是好奇的語氣。

「看小說。」

「你竟然會看小說嗎？是什麼故事？」是驚訝的語氣。

「一個人穿越到未來後逐漸崩潰的故事。」我無意識的用手指敲擊著桌面。

「是嗎？聽起來不太有趣。」是失望的語氣。

「我覺得不錯，不過沒有人喜歡看一本書的主角歇斯底里，我也是。」

「…… 」林許沒說話。

「我該吃晚餐了，親愛的。明天見。」我掛斷了電話，闔上日記，把它鎖進抽屜的暗格裡，我討厭歇斯底里的人，即使那才是最為正常反應。

晚飯也是小可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不錯吃，我吃的很慢，小可就站在我對面看我花了四十分鐘才吃完一頓簡單的晚餐，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吃完我去給後院的花澆水，早上剛種的花苗已經長高、長出花苞了，朵朵大理花含苞待放。

是否長得太快了呢？

說實在話，我並不在意。我早就放棄探詢這裡一切不對勁的地方了。

睡前小可又給了我一粒藥，我當著他的面吞了下去，給他檢查確定吞了藥片後鎖緊我的房門，進了衛生間把舌下的藥片吐出來。

今天也不算毫無所獲，至少我知道自己那精湛的演技和藏藥片的技巧哪裡學來的了。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黑色的頭髮柔順的垂下，黑色的眼睛很黑，黑的好像什麼都沒有，嘴角依舊上揚著，永遠帶著笑。

沒有感情的笑。

我躺在床上，發現現在的自己真的非常不對勁。

也許我快要瘋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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