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吳阿明．投佛 - 1-4 離不開的房間

1-4

爸爸的驟逝讓很多人很難過。

尤其是媽媽，那段時間她幾乎要崩潰了。畢竟她是那麼深愛爸爸，她嫁給爸爸時才二十歲，在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紀為了爸爸而下嫁到這偏鄉，走入家庭學習操持家務，學習當一個妻子、當一個母親。

在奶奶失智的那段時間，她沒有逃避，為了爸爸扛下了不屬於她的責任，辛酸和眼淚都自己吞下不讓爸爸看見。陪伴爸爸辛苦了十多年，就因為相信之後的日子會苦盡甘來，愈來愈好。

沒想到日子轉好了，爸爸卻走了。

媽媽曾經期盼過無數日子的未來，一夕崩塌，在爸爸的喪禮期間幾度哭到昏厥。

而我那兩個討人厭的姑姑竟不嫌事大，反過來譏諷媽媽剋夫，還妄想著去分我爸身故後留下的保險金和慰問金。

當然全被我拿掃把轟出去了。

爸爸不在後，能保護媽媽的只有我。這半年我陪著媽媽好不容易讓她走出喪夫之痛，我實在不想讓媽媽見到爸爸後，又要再一次承受離別之苦。

與其這樣，不如不見。

「說得也是……」果不其然，爸爸失落地垂下頭，但很快又強牽起笑容道：「能再看到你和你媽，這樣已經很好了！就這樣吧！別讓你媽知道。」

「嗯。」我點點頭，不再說話。

房間裡陷入一股尷尬的沉默。畢竟在爸爸生前我們就已經沒什麼交談了，剛剛只是一時有太多問題想問才會一直講話，現在冷靜下來，該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反而不知道要跟爸爸說些什麼。

「那……我看書了？」一會，不知道要幹嘛的我，只好坐到書桌前假裝用功。

「喔……」爸爸低低應了聲。

「嗯……」

我打開書包，看見裡面放的BL漫畫，本來沒發生這種事的話，我現在應該是在悠閒地看漫畫，只不過現在我看了眼書包裡的BL漫畫把它重新藏好，另外把參考書拿了出來。

爸爸很安靜，大概是不想吵我唸書，但他也沒離開我房間，就在我背後走來走去，可能因為很少進來我的房間，所以對我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很好奇，就連一個娃娃都會停下來看很久。

如果不去在意他的話，其實不會感覺他就在我房間裡，但我還是不時想去注意爸爸的舉動，看到他在我房間裡走動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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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回來了？爸！』

——『噓，你爸在睡覺，別吵他。』

——『這麼累為什麼不回房間睡？』

——『因為他等一下還要回去上班，噓，別吵你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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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起國小到國中，家裡最忙亂的那些年，一些片段的往事湧上心頭，因為開遊覽車的關係，爸爸作息比一般人更不穩定，別人的假日常常是他的上班日，我能看到他的時間屈指可數，就算運氣好能見到他，往往也都是他累到在打瞌睡的模樣。

也因此我們清醒見面的時候很少，像這樣清醒著在我房間的樣子，更是難得。

「你們現在都要唸那麼難的書喔？」爸爸站在我書櫃前突然說。

「沒有啊，那些……還好，不難。」

「喔……」

時鐘慢慢地走，爸爸偶爾會拋出幾個問題，像是對我房間內的東西感到好奇，也像是想填補他忙碌的那段時間的空白，我和爸爸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似乎慢慢地拾起這些年的生疏，不知不覺指針到了十二點，再過二十分鐘媽媽就到家了。

我撐著眼皮，默默倒數著時間，爸爸也安靜下來，跟我一樣不時注意著牆上的時間。

十二點二十分準時一到，樓下傳來摩托車的聲響，沒多久就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是媽媽回來了。

爸爸一聽到聲音馬上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地穿過門板走了出去，我看著這一幕心裡這時突然湧上了「他真的是鬼」的真實感。

人鬼殊途啊……我希望爸爸能走得安心點。

不料爸爸才走出去沒多久，馬上像是被什麼東西拉回來一樣，背著地的摔進我房間。

「啊？」我驚訝地看著爸爸的姿勢。

爸爸也一臉莫名奇妙。

他站起來看看我，又看著門，抓了抓頭顯然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我出去囉。」只見他對著門慎重其事地說，接著跨大步看似用力地走出我房間。

沒多久又咻地被拉回來。

「怎麼回事？」我問。

「我好像走不出去？」爸爸困惑地說：「我每次一走出門口沒兩步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住一樣，然後『咻！』被彈回來。」爸爸用手指劃著那姿勢。

「你不能離開我房間嗎？」

「我、我不知道……」

「不然你再走一次試試看？」這次我打開房間門陪著爸爸走了出去，我想親眼看看是怎麼回事？

果然馬上就看到爸爸一出房間門咻地又摔進我的房間裡。

「莫名奇妙……」這是怎麼回事？我房間被劃了結界嗎？但怎麼會是我的房間，而不是我爸媽的房間？

我和爸爸兩個人對看無語。

而這時樓梯傳來腳步聲和媽媽的聲音：「珊珊，你還沒睡啊？」

我身子一抖，轉頭正好看見媽媽走上二樓，正對著我大開的房間門口，而爸爸就在我房間正中央連躲都來不及躲。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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