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妹妹自殺後，我的世界也徹底崩壞了。

讀國二時，爸媽就離婚了，妹妹跟了管教嚴格的媽媽，我則跟了酗酒會家暴的爸爸。

後來媽媽改嫁，爸爸因肝硬化過世，我就帶著妹妹一起生活。

我放棄繼續升學，跟著爸爸之前的同事到外地工作，以供應妹妹讀大學。

我沒有朋友。

可能長期被爸爸施暴的關係，除了工作上的問題，我幾乎不跟任何人親近，

只有妹妹，我只對她攤開心房，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意義。

但她卻自殺了，用過量的安眠藥。

我想不透，為什麼活潑開朗的妹妹會走上絕路，我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我透過網路找了個密醫，請他保存我妹妹的屍體，並且在房間裝了冷凍空調。

我要永遠保存妹妹，就像她從來沒離開過一樣。

我像放瘋似的穿著雪衣、雪褲和耳罩，守在妹妹身邊，除了工作，就連吃飯、上廁所、睡覺等都待在她的房間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喜歡上這種生活模式，只要能摸著妹妹潔白如雪的臉，握著她那彷彿結冰的手掌，我就能感受到烈火般的欲望，從指尖竄燒上來，直到燃燙全身。

我現在全然的占有她，她的任何一切只屬於我，不會再離開。

保存妹妹費用非常高，我花光了工作存的錢，還抵押房子貸款，吃飯也是能省一餐就省一餐。

就在快走投無路時，我接到了V的電話。

V，是妹妹心理學教授的兒子，妹妹非常崇拜他，我在外地工作時跟妹妹的通話內容，大部份是一個很照顧她的女孩子，過來就是V了

妹妹過世後，V有來找我，他看著妹妹出神了許久，然後笑著跟我說，他會讓妹妹的死有代價的。我不懂他的意思，但他也笑笑的不解釋，他笑得很討人厭，這我始終忘不了。

電話裡，V問我要不要接一份工作，類似看護，酬勞非常高，問我有沒有興趣。

當我聽到酬勞的數目時就馬上答應了，這筆錢可以支撐妹妹的保存非常長的時間。

工作當天，我到了V給的地址所在地，一間非常豪華的別墅前，按了門鈴不久後，一位女管家出來帶我進去，穿過開滿薰衣草的庭園後，進門又走過一長條掛滿畫作的長廊，才到客廳。

客廳裡坐著一個眉頭深鎖的婦人，努力的想擠出笑容來迎接我，我們簡單的自我介紹。

這個婦人是患者的母親，她說她女兒去年得了一種怪病，請了很多心理醫生都束手無策，直到前幾天接到V的電話，說可以醫治好她女兒，只是需要我的幫忙。

我疑惑的問婦人，她女兒得了什麼病？

婦人說V交代她不能告訴我病情，V要自己告訴我。

我問婦人，她女兒和V在哪？婦人二話不說的吩咐女管家帶我到地下室。

地下室裡很暗，但有一間房間透著光，我問女管家，房間裡是不是患者？女管家點了點頭。

我又問她，V在哪？女管家就從口袋拿出一支藍牙耳機給我，要我戴上。

我困惑的戴上耳機，過沒多久，耳機就響起嘟嘟聲響，我按下接通鍵。

是V，他大聲的跟我問好，並且為他不能來這裡幫忙跟我道歉，他說他會用電話指引我該做什麼。

我心裡有點慶幸不用跟V面對面相處，但也有點生氣，他怎麼可以放我一個人面對患者。

我問V患者得什麼病？

V說要我進去房間再跟我解釋。

我突然緊張起來，覺得一切都太過詭異，門後到底是怎麼樣的怪物?

我躊躇不前，直到V用那種好像沒他的事一樣的口吻，說歐巴請加油，我憤怒的情緒才蓋過緊張，我走上前去開門。

開門的瞬間，一陣寒氣迎面撲了上來，我縮了一下，等身體稍微適應了溫差，我才看清楚房間裡的景像。

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長髮女孩，坐在牆邊，手腳都被連接自牆上的鏈條銬住，她抬起頭來。

我停住了

一雙彷彿沒有靈魂的眼睛和那白到沒有血色的皮膚，加上大概18度左右的冷氣，凍住了我所有的反應。

V大概喊了好幾次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來，他要我坐在女孩對面的牆邊。

我在牆邊坐下後，發現女孩還在盯著我看，突然V要我自我介紹，我就簡單的說了我的名字和問好。

她沒反應，過了一會她突然笑得很燦爛的說。

歡迎來到地獄！

我愣住了，她也沒等我反應繼續說，她死一年多了，一直走不出這間地獄。

突然她臉色嚴肅了起來，問我能不能給她一把刀子。

我低聲問V這是什麼狀況?但V卻像斷訊一樣一直沒回應我。

我吐了口口水，說我沒有。

女孩豎起眉毛，雙手大力的扯動手銬，放瘋似的大叫，

說我是地獄的獄卒，快滾開。

我被她這種莫名的舉動嚇到，我著急的低聲問V，這個女孩到底得了什麼病?

這時耳機裡終於傳出V的聲音。

科塔爾症候群，又稱科塔爾氏妄想、虛無幻想症候群、行屍症候群，是一種罕見的精神妄想症，患者雖然意識清楚，但是認定自己已經死亡、不存在，是一種極度嚴重的「憂鬱症」，讓患者自身產生一種「虛無幻想」和「精神分裂」症狀。

V用非常平靜的語調說完。

科塔爾症候群！？居然有這種奇怪的病，不過這也解釋了，女孩說自己死了一年多的這句話。

那....地獄和刀子是什麼？我問V。

V說科塔爾症候群的患者會認為自己處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並且她會覺得她只剩靈魂還留在世上，身體已死，所以有想要完全解脫的自殺念頭。

我問V我該做什麼？

V叫我待在那裡陪女孩，等他的指示。

我抬頭望向女孩，她低著頭看著地板，沒有要再理我的打算。

我突然覺得這項任務太困難，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陪她，在妹妹的屍體旁能待的下去，那是因為我藉由撫摸妹妹的身體，滿足我無法抑制的占有欲。

但現在是這個長髮女孩，雖然活得像死人一樣，但完全勾不起我一點點的欲望。

我們就像靜止了一樣，她低著頭，我望著天花板。

這種窒息的平靜到了午餐時才被打破，女管家帶著兩個黑衣男進來，那兩個黑衣男架住女孩，讓女管家可以把像是蔬菜粥的東西灌進女孩嘴巴，女孩拼命掙扎，但女管家掐住女孩臉頰逼食的技巧太過熟練，女孩完全反抗不了。

看到這種場景，讓我有點吃不下去擺在面前豐盛的午餐。

女孩被逼吃完那碗東西後，兩名黑衣男就退出了房間，女管家從口袋拿出一串鑰匙，解開女孩到手銬和腳鐐，牽著女孩往右邊牆壁方向走去。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右邊牆壁那裡有兩扇門。

女孩和女管家進了從後面牆壁數來的第一間，關上門，不久後傳來一陣流水聲。

浴室！？

我爬起來，走到相隣的第二扇門前，推開門，裡面有一個馬桶、流理臺、浴缸和蓮蓬頭。

果然。

我進去洗了一下手，再用水抹乾淨嘴巴，掏出口袋裡吃飯前擦手用的濕紙巾，丟進垃圾桶裡，然後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下，問V，女孩是不是有潔癖。

過了一會，V問我怎麼知道的？

我說一個認為自己已經死亡的人，連進食的欲望都沒有的人，竟然毫無反抗的被帶去浴室，代表女孩自己也願意，洗手不可能那麼久，應該是洗澡，沒有人會在吃完午餐後馬上洗澡的，除非她是一吃完東西就要洗澡的人。

另外，我繼續說，一間房間竟然有兩間浴室，這表示有一間一定是女孩專用的。

V用開心的語調大喊，Bravo!!!，說我觀察入微，分析的好。

這其實不難，因為我也有潔癖。

我們家就像一個平行世界，女強人的媽媽和酒鬼的爸爸，把彼此當作隱形人的存在，他們分房睡，不交談，甚至不干涉彼此教養孩子的方式。被喝醉的爸爸施暴，媽媽會無視;被嚴厲的媽媽責駡，爸爸也不會吭聲，大概小六時，我就已經習慣了這種雙單親家庭的模式。

妹妹是我願意忍受這種生活的原因。

一直以來，媽媽就視我們為她事業上的累贅，所以對待我們就像對待她某些不長進的下屬一樣，從不留情，嚴格的要求我們把任何事情做到完美。

我想這就是造成我有潔癖的原因。我的潔癖是鞋子一定要擺的非常整齊，包括別人的；床碰到一點食物，除非換床單不然絕對不睡在床上面；碰到貓狗等寵物的衣物一定要丟掉不能再穿。

而女孩的潔癖就是吃完東西一定要洗澡，和不能跟別人共用衛浴設備。

V說本來要等一個適當的時機告訴我，女孩有潔癖這件事，但卻先被我發現了。

我困惑的問，為什麼要告訴我女孩有潔癖。

V笑著說，秘密。

我對V的不滿快到達了頂點，不能在場就算了，沒有確切的指示，也沒有清楚的說明現況。

我根本不是V的助手，反倒像他的一枚棋子。

女孩洗好從浴室出來，她換上一件黑色的洋裝，女管家把女孩帶回原來的牆邊，上好手銬腳鐐，女孩繼續低著頭沉默不語，女管家朝我走過來，從口袋掏出一支藍牙耳機給我，並且示意要收回現在戴的這支耳機。

應該是怕沒電，接通接來的耳機後，戴上問V在嗎？V又像斷訊一樣沒有回應。

這件事我也想不透，既然現在要等V的指示，那為什麼要一直保持通話中。

我不懂，沉默的V更不會告訴我。

之後幾天，我除了吃飯、換耳機、用女管家給的睡袋和衣服來睡覺和洗澡、上廁所，其餘的時間都看著天花板發呆，一開始很難耐，很想離開這裡，但後來找到了解悶的方式，就是一直回想著觸碰妹妹屍體的感覺，僅管效果有限，但也足夠讓我能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喘息。

不過這幾天下來，我觀察到女孩一些有趣的行為：

女孩會自己去廁所，她的手銬和腳鐐的鏈子很長，足夠延伸到浴室，所以她都會偷看我一下，確定我還望著天花板，沒有看著她，她才小心翼翼的站起來，躡手躡腳的走去廁所。

撇開上廁所的沖水聲不說，難道她不覺得她鏈子拖地板的聲音很大嗎？

還有她會想撐住不睡覺，但頭總是一點一點的慢慢的靠在牆上睡著，睡覺時臉上總是掛着溫和的微笑，感覺像在做一場美夢一樣。

她睡著時我才能看清楚她的臉，其實，她非常的漂亮，瓜子臉、大大的眼睛和粉紅的小嘴、高挺的鼻梁、像白雪一般的皮膚，還有那感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氣。

我第一次會看女生看到傻掉。所以有時候我會偷偷的看著她。

但差不多一個禮拜後，我驚訝的發現，看著女孩竟然可以稍稍滿足對妹妹屍體的那種欲望。

我努力的把女孩趕出腦海，逼自己不要去看她，但欲望總是戰勝理智，我開始貪婪的把女孩的一切納入眼底。

我也開始有一些奇怪的錯覺，認為自己已經活在另一個世界了，要不是女管家的進出，不然我覺得看著女孩好像會陷入那種錯覺當中。

有一天晚上我做夢，夢見自己回到放妹妹屍體的那個房間，我開心的握住妹妹僵硬的手，就在我要摸臉時，發現這不是妹妹，是女孩！我著急的要後跑，原來僵硬的手抓住我的手，然後女孩睜開眼…

啊！我大叫一聲從睡夢中起來，滿身都是汗，我不敢轉頭去看可能被我嚇醒的女孩，我低著頭，用手背擦一下滿是汗珠的額頭。

V問我怎麼了？

原來還有這號人物，V沉默到我都快忘了有他，雖然我一直掛著耳機。

我說聲沒事，倒頭又繼續睡了。

因為這場惡夢，我本來不想吃早餐，但還是拿起盤子裡的麵包咬了一口，嚼了幾下。

不對！

我趕緊夾起盤裡的荷包蛋咬了一口，也是那樣。

我又著急的端起旁邊紅茶喝了一口，也是一樣，

我匆忙的爬起來，跑進浴室，把口中無法下咽的食物全部吐進馬桶。

我大聲的叫V。

過了一會，V問我怎麼了？

為什麼我吃不出食物的味道！？

V沉默了一下說，這是科塔爾症候群的症狀，我可能已經得了科塔爾症候群。

科塔爾症候群！？為什麼！？

V用平靜的語調說，這是他沒告訴我，女孩的第二個症狀，二聯性精神病。

二聯性精神病！？這又是什麼！？我完全失去理智的大吼。

二聯性精神病，形容一個有精神病症狀的人，將妄想的信念傳送到另一個人。同樣的症狀可傳達至三人，四人，甚至更多。女孩有觸發這種症狀的特質，V依然平靜的說。

所以女孩傳染了科塔爾症候群給我。

現在我終於明白，女孩沒有說錯。

這裡是地獄，

因為她的存在。

                                                   －未完待續

                                                     

                                                      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