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回夏日 - ■2.理想

過了許久，四周僅剩下紙張翻閱與鍵盤敲打聲，原先輕巧的腳步聲，現在變成身邊平緩的呼吸聲。

戴著半框眼鏡，兩指夾著電繪筆的林未秋，眼看今日工作進度已告一段落，於是按了儲存，畫面跳轉至有些空蕩蕩的桌面，桌布甚至是方才所畫的兩幅人兒畫像。

維持同一姿勢的肩頸已僵硬，他伸了個懶腰，這才發現蜷著身體躺在身邊已沉沉睡著的夏知了，手裡捏著從抽屜櫃翻出來的A4白紙，上頭還用鉛筆畫了個三角形。

林未秋定睛一看，發現圖形一旁還有一連串的數學算式。

行，這傢伙已經無聊到走火入魔了。

翻到紙張背後，那一行墨水乾涸的字，使得林未秋笑顏柔和。

──認真的男人最帥！

字一旁的小人，他戴著副眼鏡和皺起的眉頭，且全神貫注盯著電腦螢幕，極大的可能是畫的自己。

他手摸過眉毛，絲毫不覺自己有皺眉，然而一旁的人兒卻捕捉到這細微的面部表情。

「小版林未秋」旁也出現了一個小人，人兒蜷縮身體，默默在一旁沉睡，還不忘在手中畫了張紙。

林未秋將畫紙重新放回那人手裡，盯著可愛的睡顏好一會兒，隨後便起身離開座位，風鈴聲響起，木門嘎吱關上。

……

夏知了一睜眼，看見對方仍在工作，曲肱於腦袋的手已沒有知覺，披在肩上的薄毯滑落地面，他似想到什麼，摸向四周，發現紙張還在自己手裡。

幸好，沒有不見。

剛吃完午餐，正剛開始工作的林未秋，工作念頭瞬間被一旁的動靜打散，反倒觀察起睡醒不久、意識未清的人兒，卻不料對方正好看向自己。

他嘴微啟，愣是沒說出話來，林未秋見狀，遞給對方一瓶未開封的瓶裝水，可好一半會兒那瓶蓋仍未被打開，林未秋無奈笑著，把水拿回，重新轉開瓶蓋後，再交給對方。

尷尬得無法面對對方的夏知了撇過臉，接過水後猛地飲入，清涼的水進入喉道，使他舒緩許多。然而卻絲毫不知，撇過頭讓上下滾動的喉結越加清晰，而那道炙熱的視線也隨之起伏。

待對方望過來，林未秋才收回視線，強迫思緒轉到工作上，可又無法忽視一旁人兒的存在，他揉了揉眉心，扭頭一臉疲憊看向摺著薄毯的夏知了。

「知了哥，可以抱抱我嗎？」林未秋張開雙臂，「我現在靈感全無，需要你抱一下才會有。」

這毫無掩飾的撒嬌意味，夏知了不禁皺了眉，故作一臉嫌棄。林未秋見對方反應，沒有一絲受傷，反而露出得逞狡黠的笑容，落空的手回到鍵盤上。

可他未想到的是，隨後傳來的體溫是多麼溫暖。

夏知了從旁抱住他，久久不敢抬起頭看對方表情，畢竟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表情一定不可以見人，實在是太害羞了。

不到多久，夏知了覺得有一絲不對勁，明明期待已久的對方居然什麼反應都沒有？他這時才扭頭看向電腦螢幕。

「什麼啊，你沒有在畫稿啊？」深知被騙的夏知了，默默收回抱著對方的手。

可還沒有完全逃脫，身體就被緊緊困在有力的雙手中，愣在空中的手，輕柔拍著發抖的後背。

林未秋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那顆聒噪的心臟，彷彿在這一刻會被四周揭露，自己是多麼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這距離實在太過接近，深怕對方會明瞭這無法對任何人訴說的悸動。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心臟平穩，然而卻無濟於事，反而覺得周圍更加安靜，自己的心跳越加鮮明。

但又無法放手，不能再輕易丟下人兒了。

他緊抱的手鬆開許多，一手摟著腰肢，一手捏著對方下頜，深沉的瞳孔印入對方眼眸，而眼底的情緒未知，無名的慾火在眼裡燃燒，兩唇即將相碰時，忽地被柔軟捂住，隔絕兩處。

夏知了用手捂住對方的唇，瞪大的渾圓杏眼，緊張表露無遺。

林未秋知道自己太過急躁，放開環在腰肢的手，將對方的手放在自己腦袋上。

以前爺爺總是這樣，他說這樣就可以聽得見人所想表達、不可言說的思緒。

「……你喜歡男生嗎？」夏知了整理措辭良久，才謹慎說出這句話。

「嗯。」林未秋不假思索道，畢竟也無法再否認，「你現在逃也來得及喔。」

發出的聲音是多麼沙啞。他垂下眼瞼，主動鬆開握著對方手腕的手，臉上帶著淡淡笑容，下方摳著大拇指的手，無法隱藏其不安。

林未秋已做好會被對方討厭，甚至狠狠推開的準備。肯定不能想像吧？相處在身邊的人是怎麼看待自己的，還同樣是男性。

要是一開始保持好距離，會不會什麼都不會發生？

「為什麼要逃？」

什麼？

人兒說出來的話，讓他一瞬說不出話來，他抬首看向神情堅定的對方。

「喜歡就是喜歡，重要的是喜歡什麼人，而不是喜歡什麼性別。」語畢夏知了苦惱地撓了撓腦袋，「不過我也真是遲鈍，居然沒看出來你喜歡我。」

「……」接受的訊息太多，林未秋到現在腦中還是一片混亂，「不覺得我很噁心嗎？」

「為什麼？」夏知了手抱著胸，微傾首，不解道，「我覺得被喜歡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在八十億的人中，這之中需要多少緣分我們才可以相見？但我卻可以成為你的八十億分之一。」

話音剛落，臉龐滑落的水珠，直到哽咽聲從自己喉中發出，這時林未秋才回過神來。

這麼大了，還哭得像小孩一樣，真丟臉啊。

小手拭去淚水，臉上的表情比林未秋還難過，好似要承受大眾的眼光不是對方，而是自己一樣。

「知了哥，能抱抱你嗎？」林未秋再次張開雙臂。

這一次，他的手並沒有落空，被堅毅的溫暖填補每一處空缺。

……

「話說，你沒在畫稿的話在做什麼？」夏知了扭頭看向電腦螢幕。

「看讀者評論。」林未秋移動頁面，滿滿的留言下方普遍都有「PiOneer」的回覆，「我的作品都設定在半夜上傳，就是故意讓那些不睡覺的夜貓子們被這些美食饞死。」

面對滿腹惡趣味的某人，夏知了不禁為讀者深感同情：「那你挺壞的。」

「怎麼這麼說，我看他們挺愉悅的。」

夏知了仔細看每一則評論，發現哀嚎聲遍野，很有默契的「作者不是人QAQ」、「看餓了。」、「#saveflowers」佔據留言板。看向方才話語中可能還帶著微笑表情的林未秋，對這些讀者的悲憫之心又更增一些。

「Flowers」是林未秋對讀者的稱呼。起因是破五萬粉的那則貼文，誤把「Followers」打成「Flowers」，雖然事後有趕緊改回來，不過還是逃不了粉絲的眼睛，就這麼被玩成梗，甚至還因此定為粉絲的名稱。

夏知了看著一個個留言，不時還會被留言逗笑，這時才注意到一道視線直勾勾盯著自己，還帶著幽怨的意味。夏知了無奈，雙手蓋住醋味溢滿空氣的某人眼眸。

不料卻被吃醋的人兒抱起，被迫坐在對方大腿上，不讓他有繼續看電腦螢幕的機會。

夏知了盡力無視對方的眼神，改變現在的氣氛道：「未秋現在十七歲，還有在讀書嗎？」

「輟學了，我認為比起讀書，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林未秋捏著人兒的小手，總覺得輕易就可以將這隻手困入自己手中。

「你的理想是憑藉繪畫闖出一片天嗎？」夏知了任由那人，眼前的人像是努力展翅飛翔的雛鳥，看著對方的眼神不禁變得柔和。

「不，」林未秋莞爾，湊向夏知了耳畔，輕聲道，「我的理想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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