嘒星-2 - 第五章-琵琶與琴

三年後。

金黃的陽光灑落，穿過翠綠的樹葉，投下斑駁的影子。

樹下正在午憩的少女身著雪色繡青竹長裙，少女長而捲翹的眼睫翕動，睜開眼來，一汪琥珀色流瀉而出，細長的柳眉，凌厲的鳳眸顧盼生姿，精巧高挺的瓊鼻，如秦珠般光潤的面頰泛著淡淡的紅暈，檀口輕啟，櫻桃初破：

「回來了沒有啊…」

此時，一名身著天藍色對襟長衫的婢女跑進墨竹閣，氣喘吁吁的道：

「大小姐，二公子回來了，老爺請您去前廳看看。」

漼墨寒嗯了聲，從躺椅上站起，伸了個懶腰，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動人的光彩，隨著侍女蔚諾向前廳走去。

到了前廳，許多人圍繞著一名少年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少年一見到漼墨寒便將人群推開，走到漼墨寒身前，笑道：

「我初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只有八歲呢！如今墨兒都長這麼大了…」

漼墨寒上前擁住漼靖玨，眼淚不爭氣的流下，哽咽道：

「二哥…」

前世，二房的漼靖玨和二叔漼堯駜在南疆因羯族買通將士，最終被俘擄，寧死不屈，咬舌自盡。這一世，她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漼靖玨頓時慌了手腳，想他鎮北將軍府嫡次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寶貝妹妹不高興，連忙用袖子替漼墨寒揩淚，哄道：

「墨兒，沒事了，二哥在。」

後腦杓冷不防挨了一記，轉頭一看，漼堯駺冷冷地盯著他，眼中是逐漸形成的風暴：

「漼靖玨，你是怎麼把墨兒弄哭的？」

漼靖玨欲哭無淚，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墨兒就突然哭了起來，這也算他的？

漼墨寒抬起頭，仔細地端詳著他，少年有著小麥色的皮膚，劍眉星目，五官遺傳了母親錢茗的出挑相貌，輪廓深邃俊美，略帶少年的青澀。

她搖搖頭，琥珀色的眸子還盛滿晶瑩的淚珠，道：

「爹爹，沒事的，墨兒只是許久未見到二哥，太高興所以才會哭的。」

漼堯駺這才點頭，道：

「沒事就好，蔚諾，帶靖玨下去休息。」

漼墨寒望著漼靖玨離去的背影，暗暗攥緊了拳，這一世，她不會再讓任何一人死去！

這一日是太子與四皇子燕王的生辰宴，會一起舉辦的意思很明顯，便是要替兩位到了適婚年齡的皇子選妃。

漼墨寒身著雪色繡青竹馬面裙，腰間盤著青鸞鞭，三千青絲高高束起，用紫檀梨花簪固定，英姿颯颯。

再次進入皇宮，漼墨寒已然能夠面不改色，她選了個隱蔽的位置，獨自喝著酒。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太子、二公主、三公主、四皇子到！」

眾人行禮後宴會便開始了，絲竹音縹緲空靈，排優水袖長舞，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少女長而捲翹的眼睫在琥珀色的眸子上投下一片陰影，前世，她毀容後便從未參加過如此盛大的宴會，此時的眾人看似無憂無慮，盡情享樂，但又有誰知道，這虛偽的歡樂下藏有多少暗流湧動？

眾人開始紛紛獻上賀禮，此時璩皇后發話了：

「上次漼家小姐的一幅鳳棲梧桐繡帷令本宮惦記了好久，不知今日漼小姐又要為瑔兒和燕兒帶來怎樣的賀禮呢？」

眾人的視線頓時聚集在漼墨寒身上，漼墨寒起身，走到帝后面前行禮，道：

「臣女的確有準備賀禮，不過這賀禮，還需要有人相助。」

皇帝感興趣的道：

「哦？需要誰？」

漼墨寒道：

「燕王殿下。」

眾人紛紛望向冷燕，冷燕慵懶的用手撐著刀削般的下頷，劍眉星目，薄唇輕啟：

「本殿為何要幫你？」

漼墨寒依然面無表情，道：

「這份賀禮是獻給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的，若燕王殿下不喜，臣女便不送了。」

行了一禮，便向座位走去，突然，冷燕開口道：

「本殿有說不幫嗎？」

漼墨寒回過身，淡淡道：

「若殿下願意相助，臣女自然求之不得。」

冷燕起身，道：

「要本殿怎麼幫？」

漼墨寒素手輕揮，立即有人抱著一把紫木白玉頸琵琶上前，漼墨寒接過，道：

「請殿下先演奏琴，臣女隨後跟入。」

冷燕頷首，隨即便讓宮人擺好琴，修長的手覆上琴弦，狂風暴雨般的音符奔流而出，一下子便讓人聯想到那黃沙蔽天的邊疆，時不時夾雜的重音象徵著如雷鳴般的戰鼓聲。

漼墨寒思考了半晌，柔荑撥動絹弦，激昂高亢的樂句緊跟著加入，琵琶與琴音重疊相和，使人彷彿聽到了震天的吶喊聲。

冷燕眼底滑過一絲驚豔，他故意演奏極難下手的樂曲，想試探眼前的少女，沒想到她竟輕鬆接上，這姑娘，不簡單。

琴聲忽然轉為高亢，詮釋出激烈的廝殺，琵琶聲變為低沉，似是在為那些死去的將士悲泣。

逐漸的，兩者合而為一，變為平和，宛若戰爭結束，雨過天晴。

樂曲結束在一聲重音，琴聲琤琮，四絃一聲如裂帛。

眾人沉醉在樂聲中，直到結束才如大夢初醒，大殿中響起熱烈的掌聲。

冷熙瑔怔怔的望著台上的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面，絕麗的側顏，嫋娜的身段，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他赫然發現，自己已然不可自拔地愛上了漼墨寒。

漼墨寒抱著琵琶起身行禮，正欲下台時，冷燕卻開口道：

「且慢。」

漼墨寒轉過身，雪色的裙裾宛若白色的蝴蝶翩躚而舞。

「殿下，您是對這份賀禮不滿意？」

冷燕嘴角勾起一抹笑，道：

「這表演大家都看到了，故而不算。」

漼墨寒琥珀色的眼珠一轉，道：

「那臣女回去後再挑一件禮物，改日送到燕王府上如何？」

冷燕點頭。

「如此甚好。」

漼墨寒心中疑惑，這燕王府啥都不缺，為何還要區區將軍府的禮物？

此時璩皇后道：

「漼小姐的這份賀禮果真是別出心裁，孩子，過來。」

漼墨寒上前，璩皇后握著她的手，道：

「你如此優秀，今年幾歲了？」

漼墨寒答道：

「臣女將滿舞勺。」

璩皇后溫和的笑道：

「剛好瑔兒尚未婚配，你可願意做皇家的媳婦？」

此話一出，漼墨寒眸中頓時燃起滔天烈焰，牙關緊咬，身子不斷打顫。

前世，那人曾說，不論自己成了什麼樣，她永遠是他的妻子，可最後呢？一世癡情，卻換來刻骨銘心的背叛！

漼墨寒深吸了口氣，淡淡笑道：

「皇后娘娘，臣女一生唯有一願。」

璩皇后笑盈盈地道：

「什麼願望？」

漼墨寒朗聲道：

「保家衛國，馬革裹屍！」

平淡的語調帶著堅毅，話音落下，眾人無不驚訝，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竟有如此壯烈的志向。

漼堯駺很是震驚，他從未了解過女兒的志向，隨後，他的嘴角泛起欣慰的笑，不愧是他漼堯駺的女兒。

璩皇后面色有一瞬的僵硬，勉強的笑道：

「漼小姐不愧是將門之女啊！」

漼墨寒敷衍地行了一禮後便回到座位上，百般聊賴的喝著酒。

宴會結束後，漼綾涵湊到太子冷熙瑔身旁，千嬌百媚的嗓音柔的能滴出水來：

「太子殿下…」

冷熙瑔見是漼綾涵，眼底閃過一抹失望，道：

「原來是漼三小姐，你姐姐呢？」

漼綾涵並沒有忽略冷熙瑔眼中的失望，她暗暗握緊手，這個漼墨寒，什麼都要搶，連自己未來的夫君也要搶！

她露出甜美溫柔的笑靨，往冷熙瑔靠近，若有似無的香氣縈繞在冷熙瑔鼻尖，令他心煩意亂。

漼綾涵柔聲道：

「姐姐她喝多了酒，便先回去了。」

冷熙瑔點頭。

「如今夜色這麼晚了，不如本殿送你回去吧！」

漼綾涵心中一喜，道：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多謝太子殿下。」

在馬車上，冷熙瑔不斷的詢問漼墨寒的愛好，漼綾涵面上笑著回應，心中卻暗自惱火，自己在太子殿下心中就比不上漼墨寒嗎？

到了將軍府門口，漼綾涵正要下車，冷熙瑔卻搶先一步站起，湊近漼綾涵，漼綾涵雙頰緋紅，心跳如擂鼓。

「不請本殿進府中坐坐嗎？」

漼綾涵紅著臉點點頭，道：

「太子殿下裡面請。」

穿過前廳，便有一名穿著雪色繡青竹馬面裙的少女慵懶的倚著松樹，正和一旁的漼堯駺在說著什麼，少女三千墨髮挽起，用紫木梨花簪固定，眼波流轉間，帶著少女獨有的嬌俏。

冷熙瑔快步上前，喚道：

「墨兒…」

漼墨寒側過身，微揚的鳳眸帶著矜貴與疏離：

「太子殿下，臣女和你並不熟識，請太子以後還是叫我漼姑娘或漼小姐較為妥當。」

冷熙瑔愣住了，他非但沒有生氣，還上前一步，道：

「墨兒，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墨兒…」

漼墨寒抬手打斷他的話，冷聲道：

「殿下，臣女方才已然說得很明白。」

冷熙瑔一噎。

漼墨寒繼續說道：

「殿下，臣女乃將門之後，勢必要上戰場，在大殿上臣女也表明了心願，若殿下真的喜歡臣女，可願意伴臣女上沙場，殿下可有視死如歸的決心？」

冷熙瑔沉默了，對於漼墨寒是真的愛慕，但不會有人願意拋棄輕裘肥馬的生活，到那荒漠吃苦頭。

漼墨寒見狀心中冷笑，看吧！他是惜命的，但前世，又是怎麼草菅人命的？退一步來講，他也是崇尚奢靡淫亂的富貴生活，卻也沒想到，如今的亓麓帝國能如此安定，皆是邊疆的士兵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

漼堯駺見狀立即明白，墨兒是厭惡太子的，那麼，他便不會逼迫，但若太子持續糾纏，他也會盡全力保護女兒。

漼墨寒轉身，只留給冷熙瑔一道高䠷清冷的倩影，道：

「抱歉，臣女有些累了，便先告退。」

冷熙瑔正想追上前，卻見到漼堯駺不善的盯著自己，只好轉身，漼綾涵在一旁道：

「太子殿下，姐姐她自幼在邊疆長大，不懂禮法…」

不等漼綾涵說完，冷熙瑔便大步離去，獨留漼綾涵在原地。

漼綾涵在心中咒罵漼墨寒，搶她夫君就算了，還對太子如此無禮，不過，漼綾涵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太子應該會比較喜歡溫柔的自己，而非那冷漠的漼墨寒。

想到這裡，漼綾涵帶著喜悅的心情轉身走回浣綾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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