嘒星-2 - 10-毒香

漼墨寒無力地在無際的黑暗中掙扎著，卻是徒勞無功，強烈的昏眩感如瘋長的荊棘般死死將她禁錮，濃重的絕望漫過少女的內心。

也許，就算重來一回，她仍舊無法拯救哪怕一個人……

忽然，木料破碎和鐵器斷折的巨響猛然侵入神識，一道焦急的嗓音在漼墨寒的意念裡，如巨鐘般震盪了她的心神：

「漼墨寒！」

是冷燕！

感覺到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將她抱起，少女意識清晰了些，一對青黛緊緊蹙起。

『你快走，煙有毒！』

漼墨寒想提醒冷燕，他不該來的，可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渾身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力氣，沉重的暈眩感再次湧上，昏了過去。

微涼的金風拂面，倚樹而坐的白裙少女捲睫輕顫，緩緩睜眼，一汪深邃迷濛的的琥珀色傾瀉而出，映入眸中的，卻是冷燕鬆了口氣的俊秀面孔，光潔飽滿的前額上冷汗涔涔。

「漼姑娘，你還好麼？」

漼墨寒下意識的點點頭，腦中的思緒逐漸清明，記憶停留在冷燕喚著她全名的那刻，思及此處，少女冷峻淡漠的神色驀地一變，素手翻處，扣住了冷燕的手腕，少年一愕，問道：

「怎麼了？」

探得冷燕的脈象並無異狀後，漼墨寒這才輕輕吐出口氣，抬眸道：

「王爺不該進那雅閣。」

聽著那清脆的嗓音蒙上了一層暗啞，冷燕的內心沒來由的揪起，帶著一抹尚未消退的餘怒。

「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該救你麼？」

漼墨寒螓首輕搖，緩緩開口：

「臣女多謝王爺相救，但您可知訶子這味藥石？」

冷燕雖不通岐黃之術，卻也略有耳聞，他輕輕頷首，道：

「聽過。」

漼墨寒微微挺直了背脊，冷冽的鳳眸中殺意流轉。

「王爺衣袂上的體仁圓裡添了砂仁，而那雅閣裡的薰香中含有訶子，兩者本無害，一旦同時吸入，便會產生劇毒，造成腹痛、呼吸困難以及大量內出血，能在一個時辰內奪人生機。」

冷燕瞳仁微縮，心中大駭，若非當時漼墨寒已然將香爐打翻，自己又是閉氣進門，他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首。

一道嬌小的身影忽然閃過，冷燕星目一凜，起身欲追，漼墨寒卻按住了他的手，輕聲道：

「她也跟得夠久了，看清是誰了麼？」

冷燕緊緊攥著拳，道：

「那個小丫鬟。」

從始至終，都是冷熙瑔在算計他！

漼墨寒一對鳳眸微微瞇起，道：

「可僅憑這些，還不足以要了王爺的性命，因此冷熙瑔將槅扇動了手腳，一旦闔上，便會立即鎖死，薰香中除了訶子，還加入了高於正常量數倍不止的肉荳蔻，肉荳蔻一旦吸入的濃度過高，便會產生致幻的作用，嚴重者甚至會全身癱瘓，將王爺的逃生路徹底封死。」

冷燕心中怒焰翻騰，壓抑的嗓音隱隱透著怒意：

「冷熙瑔忒也狡詐，這一場，他必然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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漼綾涵注視著不遠處雪鴻亭中獨自飲茶，身著一襲淨白修竹長袍的少年，忽然，冷熙瑔回過頭來，微微笑道：

「漼三姑娘。」

少女嬌麗溫柔的面龐浮上一抹淡淡紅暈，她輕挪蓮步，雜珮*1朱綬璫然互擊，甜膩輕婉的嗓音柔得似能滴出水來：

「臣女漼綾涵見過殿下。」

冷熙瑔細細打量著漼綾涵，上著月白色廣袖半臂，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細嫩藕臂，下服丁香色十二破裙，繡著栩栩如生的純白月季花，腰間一條雪色綢帶勾勒出少女曲柔勝柳的嫋娜身段，烏黑柔軟的青絲如一匹上好的綢緞披瀉而下，用一枝玉華*2嵌碧璽翠葉步搖斜斜綰起，潔白的珍珠流蘇垂至玲瓏的耳朵畔，巴掌大的俏臉淡掃蛾眉，一對墨色的美眸清淩淩的，不似漼墨寒的鳳眸那般冷傲凌厲，氣勢逼人，而是予人嬌弱的無辜感，細膩豐盈的雙腮似那精雕細琢的白玉，透著可人的玫瑰粉，細緻秀麗的五官帶著水鄉女子特有的溫軟，讓人忍不住想好好的憐惜一番，冷熙瑔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唾沫。

這樣絕色的尤物投懷送抱，那自然是能盡興的玩弄了，漼墨寒，和她背後的兵權，他要；漼綾涵的身子，他也要。

反正不過是個能隨時拋棄的玩物罷了，一個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很正常的，更何況如漼綾涵一類有姿色卻無背景的庶女四處有的是。

漼綾涵絲毫沒有察覺到少年的異樣，依舊用甜軟的語調柔聲道：

「殿下，上回宮宴的生辰禮是綾兒倉促間備的，入不得殿下之眼，前些日子綾兒特意向掇星樓訂製了枚坤靈白玉珮，還望殿下笑納。」

漼綾涵含羞帶怯地遞出一枚素雅精緻的禮盒，心中不禁有些驕傲，這可是她費盡心思向掇星樓訂製的。

一聽到掇星樓的名字，冷熙瑔深邃的眸底霎時陰沉如水，那樓主琯墨不識好歹，竟敢當眾羞辱他堂堂太子，弄得他下不來台，傳為京中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如今漼綾涵拿掇星樓的飾品贈他，再次提醒他那日所受到的屈辱，他此番連帶著怨上了漼綾涵。

冷熙瑔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惱怒，竭力維持著脣畔那抹溫和儒雅的淺笑，咬牙道：

「多謝三姑娘，本殿心領了。」

漼綾涵並未捕捉到冷熙瑔星目中埋藏的不悅，彎脣輕笑道：

「殿下喜歡便好。」

她優雅地拂裙而坐，欲替冷熙瑔倒茶，少年卻抬手阻止，修長的手指似是不經意地按上了少女柔嫩滑膩的手背，漼綾涵一聲驚呼，連忙放下茶壺，緋色在少女白玉般的臉蛋上悄悄暈染開來，嬌羞不已，心中一陣悸動，隱隱透著得意。

漼墨寒是將軍府的嫡長女又如何？還不是被她搶了未來天下最為尊貴的男子。

冷熙瑔俊雅莞爾，溫潤的嗓音如暖風拂過漼綾涵心頭，令她不自覺地淪陷其中：

「本殿怎麼能讓綾兒倒茶？」

說話間，一道嫩綠色茶水自汝瓷南瓜形茶壺的壺嘴瀉下，在秋日沁涼微甜的空氣中劃出一抹完美弧線，落進少女身前的品杯。

漼綾涵粉嫩的脣瓣彎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甜美弧度，似水澄澈的眼眸波光流轉，嬌弱溫柔間透出一絲嫵媚。

「綾兒謝過殿下。」

十指春蔥捧起茶盞，小口啜飲著清香甘甜的碧螺春，春心悸動的甜蜜順著溫熱的茶湯滑過喉間，有著水鄉女子般柔麗樣貌的少女不禁幸福的瞇起瀲灩秋水，柔情漫溢。

正當二人眉目傳情之時，一名小丫鬟氣喘吁吁地自涼亭後方的曲徑跑來，大聲叫喊：

「殿下！不好了！」

冷熙瑔不悅地皺了下眉，心中有些不耐。

怎麼這般久。

「是發生了什麼事麼？怎麼慌得失了分寸？」

溪翡那張平凡的臉上滴下冷汗，顫聲道：

「後頭供人更衣的雅閣有……有人昏過去了！」

漼綾涵心中奇怪，卻無比希望出事的人是她最為厭惡的漼墨寒，驚訝地問道：

「當真？那人是誰？」

溪翡感受到少年陰騺狠戾的眸光緊緊鎖定自己，宛若冰冷黏膩的蛇信舐上了脊樑骨，後頸寒毛根根倒豎，不禁渾身一顫，咬牙道：

「好像是漼府的大姑娘。」

冷熙瑔心中一沉，有對溪翡無能的惱恨，對冷燕察覺陰謀的忌憚，還有對漼墨寒誤入陷阱的擔憂。

漼綾涵心中一喜，面上卻是驚慌失措，搴裙站起，匆忙地向太子行了一禮，柔軟的嗓音滿是擔憂：

「綾兒失禮了，還請殿下見諒。」

冷熙瑔卻喚住了她，邁步走到她身畔。

「三姑娘，本殿同你一塊去。」

少年那雙溫潤深邃的墨瞳暗處已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深深吸了口氣，用盡畢生的冷靜才不讓自己衝動的將丫鬟扼殺於當場。

「你去通知太醫來，本殿和三姑娘前去瞧一下。」

溪翡心領神會地點頭，扯了下背上已然被冷汗沁濕的布料，跌跌撞撞的向前院跑去。

雖說目的沒能達到，可有替死鬼被絆入了圈套當中，如今便是得將這折子戲演全了，才不會引得人心生疑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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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白裙的少女鳳眸輕闔，倚著碧葉蓊鬱的喬木休憩，那若玫石般透出淡粉的雙腮卻因適才的毒煙血色褪盡，泛著一層虛弱的蒼白。

冷燕望著她綠鬢鬖髿*3，簡約精緻的粉晶桃華步搖堪堪垂於在稍顯凌亂的墨髮間，於是伸出手來，想替漼墨寒理正。

似是察覺了他的動作，那雙冷冽凌厲的鳳眸倏地張開，微微偏過頭去，平淡的嗓音微啞，蘊著一絲疏離和警戒：

「王爺這是做甚？」

冷燕無奈地挑起一側俊眉，道：

「姑娘的步搖歪了。」

漼墨寒抬手一摸，真如冷燕所言，便稍稍側過身子，螓首低垂，露出瑩白優美的頸子，髮似柔雲，領如蝤蠐*4。

冷燕抽出步搖，將青絲攏順後以簪子盤起，柔滑的墨髮拂過少年修長如竹的手指，摩娑得他有些癢意，也搔在了冷燕的心頭上，令他心尖沒來由的一顫，一絲說不清的喜悅悄然漫上眉梢。

漼墨寒確認髮絲已然整齊，細嫩纖白的素手將垂落的墨髮捋至胸前，挪著轉過了身子正對著冷燕，櫻粉色的薄脣彎出一抹柔和的弧度，巧笑倩兮，妙目盼兮。

「多謝王爺。」

少女清冷絕麗的容顏因為這展顏一笑，變得靈動可人，煥出一抹攝人心魄的奪目神采，上身微微前傾，絲毫沒察覺她那玉雕般精巧的鼻尖靠得有些近，冷燕甚至能感受到佳人暖熱微甜的蘭息落上了他的肌膚，清俊的少年只好不自然地別過頭去，深怕自己又因青女*5的笑靨而丟了魂。

耳畔捕捉到隱隱的跫音，漼墨寒柳眉一挑，琥珀色的美眸流轉間，殺意初顯，扶著樹幹欲起身，足下卻因無力而不穩，冷燕趕忙摻住她，俊秀的眉眼間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擔憂：

「漼姑娘當心。」

這一幕卻恰恰被趕來的冷熙瑔和漼綾涵撞見，一股惱怒瞬間充斥著冷熙瑔的胸中，他快步上前，憂心的問道：

「墨兒，你沒事罷？」

漼墨寒站直了身子，往旁退了一步，與冷熙瑔拉開距離，微揚的鳳眸替少女冰冷姣好的容顏更添幾分凌厲威凜。

「臣女多謝殿下關心。」

少女語氣中毫不掩飾的疏離與厭惡使冷熙瑔心中泛起酸意，目光落在了一旁安然無恙的冷燕身上，故作困惑的問道：

「不知四皇弟為何伴著墨兒在此？」

冷燕心中冷笑，設局者卻裝作局外人，不做個戲子還真是難為他了，少年撢了撢天青色長袍上沾染的塵土，淡漠的開口：

「衣襬讓下人弄髒了，漼姑娘伴著我來更衣。」

漼墨寒接著道：

「臣女見這雅格別緻高雅，便想進裡頭望一望，誰知房間內一片白濛濛的，臣女忽然一陣頭暈，之後就不記得了。」

漼綾涵此時小跑著來到冷熙瑔身旁，一字不漏地聽完幾人對話，靜靜地立於一旁，似水秋波流轉間，心思百轉千迴。

梳著雙鬟的小丫頭慌亂的奔過散擺著菊花盆景的鯉魚池邊，刻意揚高了嗓音：

「不好了，有人在雅閣中暈過去了！快！快叫太醫！」

拔高的女孩音調尖銳地刺入眾人耳膜，霎時引起一片騷動，許多小姐一面議論，一面朝亭子走，有同情、驚愕，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和隔岸觀火。

溪翡口中吐出的每個字無預警地強闖入少女耳中，在心頭撞擊出陣陣驚愕的漣漪，一雙特殊的冰藍色眼瞳微微一縮，從爭相搶食、激起陣陣水花的錦鯉上移開，顧不得盛魚食的瓷碟自手中跌落，摔得粉碎，將離*6浮葉綴珠白繡鞋匆匆邁開步子，如凝霜般潔白的細柔髮絲隨著少女急切的動作拂過她蒼白無血色的雪腮，朝桂花林那兒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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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由各種珮玉串綴而成的腰飾。

*2：白色月季花，花語是純潔高尚，天真無瑕。

*3：音同三縮，散亂貌。

*4：蝤蠐乃天牛幼蟲，身長而色白，此句形容女子脖頸纖長白皙。

*5：「青女乃霜之神，素娥即月之號。」原為霜神，後代指美女。

*6：芍藥，花語是情有獨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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