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塔的星輝 - 第三章游泳課(下)

平澤搭配誇張的肢體動作絮絮滔滔，一邊賣關子一邊數落我們，而我也感覺越來越多的人潮當中開始有注意起這邊的視線。

「聽好了，你們就當作我在佈道、發揚傳統，校園泳課自古以來都是為了要傳達一項真諦，不……不如說那是美德、殊榮才對。」

他裝模作樣地支著額頭，不斷地用一些居高臨下的詞藻堆砌接下來的內容。

「為了傳達我們國家最偉大的一項發明──」

在公布關鍵詞之前停了一刻，認真肅穆地轉向我們，使我們不禁吞下一口口水。

「那就是死庫水啊啊啊啊啊啊！」(註:死庫水(スクール水着)為日本女式校園泳裝)

死庫水啊……庫水啊……水啊……

多虧現在處於敞開著遮陽棚的屋頂，才沒讓這激昂的聲響迴盪在整座建築當中，雖說如此平澤的嗓門大到似乎能輕易地傳到教學本館。

從方才就不間斷的人群雜音嘎然而止，整齊地被平澤的氣勢給收割，而他的演講依舊持續。

「沒有多餘的花色、樸素的設計，穿在身上卻彷彿每秒都體現著『煽情』兩個字，這就是死庫水。只要在游泳課時就能無限地觀覽，可以說這堂課是為了讓你肆無忌憚觀看同齡女性身體的課程啊。」

他激昂地闡述自己的獨到見解，發著光的眼神如同窺探未知的幼童一樣。

然而與其對比之下，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則是晦暗到叫人難受，我甚至在那當中感受到一絲敵意。

「水城你說呢，泳衣和內衣明明那麼地像，為什麼女生們被看到內衣會感到羞恥生氣，卻希望泳裝能被別人看見，還會因此對其精挑細選呢。到底是為什麼，水城！？」

「這個嘛，它們應該還是有一點差別的吧……」

「還有就是曬痕，海水浴場、露天泳池的最大特色，就是事後能瞥見女生們被泳衣遮蓋到的白色肌膚、與被陽光曬成的黑色肌膚，兩者構成的煽情色差。」

「等等，平澤，你這種說法挺不妥當的啊！」

女生們不自在地環抱起身體，她們的表情就像在說這傢伙是個危險的垃圾一樣。

「哼……就算被這種有色眼光看待，我也不會否定自己的信仰。」

「好帥啊！你這樣說是很帥沒錯，但前提是你的信仰不是貫徹在女性的肉體和衣著上。」

我深知他確實是個不在意別人看法的人，但那些帶刺的厭惡現在也開始波及到我和蒼太身上來了。

「所以說，游泳課是人生的課題、兩性的課題，人類這種生物實在太奧妙了。兩位能理解我的世界嗎？」

他追求的境地之於我們簡直太過遙遠，不過說一句坦白話，那不過就是性慾罷了。

「好深奧，太深奧了……薰，我一直以為女生們穿的只是單純的泳裝而已。」

「不，她們確實只是穿著泳裝沒錯。」

「明明是游泳課，卻探討了深度的哲學課題，為什麼我們一直以來都活得這麼膚淺呢？」

「我認為我們一直都在正確的軌道上成長才對。」

「嗯嗯，原來如此，這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嗎。」

除了氣勢以外，我不太懂平澤那一席話有哪邊值得信服的，但頻頻點頭的蒼太似乎對其產生出共鳴，感慨萬千地省思著

「你們就儘管追隨我吧，小心別被我甩開了喔～」

平澤做作地挑了一下眉毛與頭髮，邁開步伐，而步伐前方的人海輕易地被他劈開，自動退到兩旁，如同在迴避髒東西一般。

遠去了、離去了。

僅留下一道瀟灑的背影。

即使沒人認可，卻還是走在堅信的道路上，這就是所謂的男子漢嗎。

不，這傢伙並不是摩西或男子漢，只是個誠實的變態而已。

「我們也跟去換裝吧。」

而體育課正式開始以後，一大票女生圍在老師面前，這應該是我有史以來頭一次見到女性們這麼團結地捍衛自己的權利。

『老師，我們不想在平澤的面前穿泳裝。』、『要是平澤不退出這堂課，就讓我們退出吧。』、『我不想和毒瘤呼吸相同的空氣。』

『欸？好過分，為什麼啊！？』

畢竟跟授課內容相同，這個班級講求民主至上主義，平澤當然有抗爭的權利，但那在民怨當前只能稱得上是掙扎。

老師無奈地要求他回教室，並答應於自修時間補償一節游泳課給他。

然而對於平澤來說，沒有女生的泳課又有多少價值呢？聽見他哀嚎的同時答案便已有著落。

「真是個熱鬧的傢伙呢。」

幸好我沒被女生一同視為需要驅逐的對象，我和蒼太得以在暖身後準備下水。

當全身被湛藍色調填滿時，冰涼過頭的觸感讓身體不太適應，但不久後就習慣這份舒適的溫度。

「今天的人數似乎比想像中要多呢，是我太久沒上體育課了嗎。」

我掃視四周，這擁擠的程度堪比市民泳池，看起來今天除了讓身體泡水以外無法再做其他活動，本來還想叫蒼太教我蝶式的。

「因為是合班上課，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那個──應該有不少人是為了看千代谷才來的。」

「千代谷？」

「千代谷瑠夏，就是國中的時候很會游泳的那個名人，薰你果然沒在關心大家呢。」

「我知道她啦，不過為什麼大家要來看她，難道她會用嘴巴玩傳接球嗎？」

「他們是來看什麼海豚秀嗎……」

據我所知，千代谷瑠夏是在國中時期幾乎無人不曉的耀眼人物，只是，也僅限國中時期而已。

她是個體育生，而且還是個高材生的樣子。

體育界的高材生。

「我們班和千代谷所在的C班是相同時間上體育課，除此之外看到的人，大概都是不請自來的。」

這麼一瞧，確實是有滿多不像班級的零散群體，其中甚至有一年級和三年級的人在場，大概是翹掉正課混在裡頭了吧，翹課可是不好的。

「畢竟將『游泳』和『千代谷瑠夏』關聯起來，大家就會變得很敏感，即使過了那麼久，民眾還是會對偶像之類的存在感到好奇。」

「這群人真有閒呢。」

「有些人想要再一次目睹千代谷游泳的身姿，不過……應該大部分的人是來看她笑話的吧。」

關於千代谷瑠夏的殞落，源自她觸犯了一場大賽的法條，她服用了禁藥。

重要的比賽、嚴重的過失，當時的新聞整天在報導關於她的事情。

事隔幾年，還是會有許多不厭其煩的人來探求她的新聞，畢竟這裡是個無趣的小鎮。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也沒能見到她，你跟千代谷是體育課的常態缺席生喔。」

「我這不是好好地來上課了嗎。」

「真是可惜啊，她可是個美少女喔。啊，說不定這也是大家來擠這門課的原因。」

「感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這群人都很危險啊。」

「畢竟國中時她都只穿競技泳衣嘛，我也很想看她穿死庫水的樣子。」

「你不要說那麼像平澤的話好不好！？」

我也曾見過一次千代谷瑠夏，是在高中入學典禮的時候，的確是會令人過目不忘的長相。

她的五官纖細柔和，皮膚潔白晶瑩，要說那是運動員的外貌，總覺得不是很相稱。

難以被人忘懷的事蹟，加上難以讓人忘懷的相貌。

我凝視前方那群人，清晰感受到他們確實在不斷尋找某人的身影，舉止與表情在在流露出一絲不懷好意。

沐浴在那樣的視線當中，即使再會游泳，也會淹死的吧。

對千代谷瑠夏這隻海豚來說，校園裡存在能夠換氣的地方嗎？

體育老師失去了對這人數過多泳池的管控，漸漸變得無法上課，直到下課的鐘聲響起時，千代谷瑠夏都沒有出現。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ytRLLh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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