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千年 - 【神樹】33.神樹

隨著幾人的談話，云奶奶帶大家來到了一處山洞前，山壁依舊是黃土色的，但是上頭長滿了鮮紅的九重葛，一朵一朵跳躍旋轉於垂直的黃布上。他們並不密集，就像在魚網上縫滿紅色點點，接著撲灑於水面般。如此鮮明的反差，令人害怕。

云奶奶無視花朵走了進去，蘭茵也緊隨其後。貝蒂娜腳下一頓，卻也是進去，林燁與石默紘互看一眼後，林燁搭著石默紘的肩也要走。

「喂。」

兩人齊齊回頭，是克勞斯。

「老子不跟了，你們自己好自為之。」

說完，他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怎麼了？出事了嗎？

林燁還想追問，但克勞斯已經離開了。

石默紘敲了敲林燁，喚回他的意識：「走吧！」

穿越過山洞，眼前的景色再次變化。

佔據整個視野的，是一棵巨大粗壯的大樹，奇異的是，他的樹葉是紅色的，深紅、赭紅、暗紅、朱紅、粉紅、淺紅⋯⋯層層疊疊的，讓人眼花繚亂。

一陣風吹過，他們沙沙地上演了一場華麗的紅色變奏曲，所見之處皆是點點紅光，如碎片般飛散在空中。不像楓葉的張揚，反而是細膩優雅地，蕭蕭而下。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處山谷，陡峭的山壁將大樹包圍，九重葛在這裡遍地都是，呈現詭異的畫面。

「漂亮吧！」云奶奶靜靜地看著他們，微笑，幾乎每個異鄉人來到這裡都會露出這種表情。

「這是什麼品種的樹啊？」林燁伸出手指，戳身旁的石默紘。

石默紘將雙手插入口袋，說道：「我哪知道。」

「那為什麼這裡有那麼多可以充飢的植物外面卻鬧饑荒啊？」

這次換貝蒂娜回答：「這是神樹啊！怎麼可以亂動？」

「走吧！別說那麼多。」云奶奶帶著他們來到樹腳下。

愈接近樹幹，腳下起伏的樹根愈粗壯，深棕色的條紋延展至最中間的地方，就像網絡般，交錯縱橫，跌宕衝撞，簡直是視野的盛宴。

腳下枯枝落葉深至小腿，也不知多久沒有清掃。沒有蟲鳴鳥叫，耳邊只充斥著樹葉細碎的低喃，悉悉簌簌，令人心情平靜。

云奶奶走近，雙手貼近樹木，緩緩閉上眼睛，滿是皺紋的臉盪漾起一絲笑意，恍如仍蜷曲於母親懷裡的嬰兒，平和地虔誠地向神樹禱告，這是她在外面不曾帶給他們的感覺。

「過來啊！」她熱情地招呼著，要林燁他們靠近一些。

蘭茵大步向前，頭靠向樹木，靜靜地閉上眼睛。

餘下三人面面相覷，最後林燁緩步靠近，小心翼翼地先觸摸。

和平常普通的樹一樣，粗糙而不光滑，就像家鄉那些陳年老樹般瀰漫著歲月的濃醇香氣，深刻的紋路如時光的痕跡，反覆雕刻一筆一劃，經年累月後鑄成一株通天大樹。

他看了看蘭茵，學著對方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去。

石默紘靜靜看著三人貼近神樹，卻是站在原地，仰頭瞻望神樹。

這棵樹的氣味實在讓他難受。

他已經感覺到體內的魔力開始躁動，如果待在這一星期以上，他連維持人的樣貌都很難。

眼前被一大片紅色覆蓋，他緩緩閉上眼睛。

他不能在這裡失控，已經十六年了，絕不能在這裡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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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燁在碰觸到樹木的那一瞬間，他整個身心靈都放空了，如同置身茫茫雲海中。輕飄飄地，一片潔白，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連體內的魔力也澎湃愉快地流竄，所有的煩惱心結一掃而空，就好像記憶中的過去是一場夢般。在這片無垠的雲海裡放鬆暢遊才是自己的生活，真正的無憂無慮，莫過於如此吧！

恍惚間，他似乎感覺到貝蒂娜也試著貼近樹木，但是他無暇顧及，繼續沉浸其中。

啊！好像要許願來著？但是要許什麼呢？

輕鬆的情緒充盈了他的腦海，使其思考遲鈍了一些。心中閃過許多個願望，卻又說不出任何一個。

好不容易閃過一絲光影，想要抓住，卻又從指縫間溜走了。

林燁正要繼續探索這個神秘的地方，卻聽到一聲遙遠的呼喚。

「燁！」

那聲音並不急迫，但是透露著擔心。

好遙遠，是幻聽嗎？但是又好真實。

「林燁！」

那聲音有些急迫了。

突然，林燁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睜開眼。

一轉頭看，石默紘面色凝重地望著他，右手已搭到林燁肩上。

林燁看著似乎沒什麼變化的朋友，問道：「你沒試試看嗎？」

「我不怎麼想許願。」石默紘回應道。

不想⋯⋯許願？

林燁猛地看向石默紘，眼裡滿是驚訝。

石默紘似乎察覺到他的異樣，微微一笑，手臂繞過勾住林燁的脖子，拉著他繞著樹幹走，說：「騙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要許哪一個而已。」

林燁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轉頭一看，貝蒂娜此時也走了過來，後頭跟著的是蘭茵。

「我們先離開處理事情，云奶奶會一起離開，你們要走嗎？」

貝蒂娜臉色紅潤，看起來精神不錯。

「我和阿默留著吧！這裡挺漂亮的。」林燁回道。

貝蒂娜也的確果斷，一聲「好」之後掉頭就走。

眼看兩人和云奶奶離開，石默紘邁開步伐，踩著如脆皮般的深紅葉片，發出清脆的聲響，問道：「所以你許了什麼願望？」

「還沒許。」林燁如實回答：「我其實沒有什麼強烈的願望，也不知道能許什麼。」

「找回親生父母？」石默紘提出一個可能。

「我沒有很想找，心裡只是有一個念頭而已，就像一道坎，過不去。其實爸媽哥姐都很好，就⋯⋯心裡沒辦法接受。如果要把一個願望用在這裡，我覺得不值得。」林燁看向腳下鬆散的葉子，腦海裡卻想起了現在的家人，繼續說：「可是許一些平安健康的東西又太隨便了。」

「還是你想許一些變成最強的人的那種東西？」石默紘半開玩笑的提議。

林燁撇嘴：「俗氣！而且誰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吶？」

「嗯，其實你應該不用想那麼多啦！」石默紘說：「而且貝蒂娜一定會許那個俗氣的願望，但你真的不想變強嗎？」

林燁眉頭一皺，思考過後說道：「我不太想啦！雖然好像在魔法界變強才是⋯⋯才是一種正確的追求，但我知道需要變強，卻沒有強烈的需要？就有種感覺。」

石默紘垂下眼眸，道：「你倒想得透徹。」

「但是還是不能拖大家後腿啦！」林燁仰起頭，看向被紅葉遮住的天空：「那你呢？你想許什麼願望？」

「要說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嗎？」石默紘微微一笑，道：「只希望一切順利吧！」

「什麼東西順利？」林燁追問。

「所有東西。」

「⋯⋯」林燁放棄溝通。

「好吧，讓我們聊點別的事。」石默紘轉移話題：「你要不要現在許願，一了百了，順便看看能不能走出村莊。」

「⋯⋯但我怕許願之後那棵樹就開始整我。」林燁道。

「好像也有這個可能。」石默紘嘆氣，這事怎麼那種麻煩呢？他道：「那不如砍了神樹吧！」

林燁震驚，他雙手對著神樹就筆畫起來：「不是，你看樹那麼大棵，樹幹那麼粗，這這這⋯⋯砍不動啊！」

石默紘發出疑惑：「啊？」

「不對！這是人家的神樹啊！不能砍。」林燁總算找到一個比較正常的理由。

「那又不是你的神樹。」

林燁正要回話，卻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他猛然回頭，卻只看到漫天紅葉及朵朵九重葛。

「怎麼了？」石默紘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卻也什麼都沒看到。

林燁抓著石默紘的手臂小心翼翼往回走，小聲道：「好像有人。」

石默紘眼神裡閃過一絲疑惑和痛苦，跟著林燁走，雖然底下樹葉發出喀吱的聲音應該已經暴露了他們。

漸漸地轉過樹幹，一個蹲低的渺小身影出現在粗壯的樹根旁，是王阿大。

林燁正要向前打招呼，卻被石默紘攔住：「人家搞不好正在禱告，去打擾了不好。」

「好吧。」他只好再回頭繼續和石默紘散步。

紅葉依舊，他們緩緩地繞著樹走，直到馬老，也就是在餐館裡遇到的老人，過來找他們。

「兩位客人，該離開了，神樹也需要休息的。」馬老來到兩人跟前，說道。

「謝謝提醒，我們這就離開。」石默紘說罷，便要轉身。

「還有啊！你們的朋友好像和那女孩在路上打起來了。」

貝蒂娜和蘭茵？她們不是說要去個隱密的地方嗎？

林燁和石默紘再次點頭，然後走出了那塊山谷。

石默紘離開前，微微抽出放在口袋裡的右手，低下頭查看。

比正常人還長兩倍的手指，如同枯木般的表皮，漆黑如墨水的膚色，那已經不是人類的手。

又是一陣頭痛傳來，石默紘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該怎麼辦呢？

原本至少要三天才會出現這種反應的。

「沒關係，反正克勞斯受到的影響一定比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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