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實習筆記》 - 第七章：夢魘

「富友！富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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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喊破喉嚨，他始終沒有回頭，直跑向林中深處。越是接近樂聲的源頭，他的腳步便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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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要被甩掉時，他停了下來。同時，枯木林在剎那之間亦變得鴉雀無聲。死寂的無形之手勒緊了我的脖子，壓力大得我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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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隨時都會受襲，不能魯莽行事，可是富友的情況又不斷惡化，我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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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富友突然一頓抽搐，聲音沙啞地吼叫：「我⋯⋯我要繼續⋯⋯，不能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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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並不為意，直至他做出了各種奇怪的肢體動作，甚至扭曲自己的脖子，我才發現，那種姿態與上吊掙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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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周遭傳來一陣竊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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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細小的樹根從富友的手心長出，持續延伸、分裂、交疊。不出數秒，清楚可見富友的脖子已被一隻僅有肌理的手掌緊緊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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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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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玩厭了這種捉迷藏般的遊戲，樹根組成的僵硬身軀直接憑空現身，顯露出沒有五官的臉容，若隱若現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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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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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咳咳，責⋯⋯責任。」富友拼盡力氣擠出模糊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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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上箭步衝刺，以長戟橫掃，但夢魘屢次把富友當作擋箭牌，要打近身戰幾乎不可能。而且它雖然動作緩慢，但每次戟鋒要刺到身體時，樹根構造的軀體總能化成煙霧閃開，形如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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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友，快點清醒過來！錢財身外物，根本不值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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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從幻象之中喚醒富友，我根本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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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富友的眼神有一刻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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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並沒有嘗試離開夢魘的身邊。宛如一條瀕死的錦鯉，因為重返水中而撿回性命，卻意識到四周只有穿不過的玻璃牆，已經回不去池塘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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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棄了掙扎，失望地説：「還是沒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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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衷傷，混雜住不被人諒解的冤氣。為何？我始終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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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友的面色漸漸發黑，原本飽滿的肚子開始下陷，氣息亦混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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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夢魘發出了好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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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遠比我想像中複雜，我打消了智取的念頭，打算從夢魘手上強搶富友。我奮力一躍，攔在它的前面，果不其然，無論長戟還是寒氣也傷不了它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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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那麼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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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伸手抓住富友的衣領，一手把他奪回。趁夢魘未反應過來，我盛勢舉起長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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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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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到胸口受到強烈的痛擊，就像是被鐵鎚直面打飛一樣。整個人被擊飛至九丈遠，枯木也在落地時被硬生生地撞斷，我全身麻痹以至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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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我勉強維持着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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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色、長滿厚實毛髮的巨爪，而其主人正是眼神落寞的富友。驚愕之後，我便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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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軒，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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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誰的名字？是在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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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你還記得我嗎？」少女的聲線如同水面的波瀾，輕柔地傳入我心內，那種感覺比起聽到，更像是心靈彼此之間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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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惺忪的雙眼：「啊，你是曉祈，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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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莞爾一笑，點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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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上一次見面，她明顯成熟了許多，梳着一把褐色的長直髮，穿着輕巧的牛仔褸，配上淺藍色的長裙，唯獨那雙水零零的異瞳仍透着半分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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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你叫我崇軒？我可是叫七殺。」糟了，我忘記自己不可以對人說出名字：「那個⋯⋯你還是忘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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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淘氣地挑起一邊眉：「不可以哦，七殺⋯⋯不也挺順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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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頑皮的個性⋯⋯真的完全沒有變呢。說起來也真的很奇妙，她的個性和動作我都感到熟悉無比，連這些對答也彷彿發生過上千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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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七殺哥哥，你可以合上眼嗎？」她一下子把手擋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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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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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嘛，合上眼睛啦。啊，差點忘了，工作上盡力便好了哦。」在說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呀。好吧，雖然我心裡確實有期待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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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縫透入一線白光，光束越照越強，逼使我要張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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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眼睛，卻發現黑無常站在前面，而我則是躺在醫療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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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我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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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剛剛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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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富友在哪！看來我真的睡糊塗了，到這一刻我才想起富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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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立刻去找富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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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黑無常不帶感情的説：「亡者，已淪為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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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接受。親眼目睹亡者變成妖魔，直至最後一刻我仍救不了他，這一切我都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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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並非汝等之過錯，因其執念，方能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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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念？那個不被人明白的眼神在我腦內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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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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