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實習筆記》 - 第二十四章闖禍

回去逮魂城的路途上，婦人談起很多關於曉祈的事情。嗜好、喜歡的音樂、學業的成績⋯⋯她無所不談，唯獨是自己的事情，她隻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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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説和陰差交了朋友，當初我還以為是天方夜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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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也會這麼認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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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設想過自己的女兒，竟然能穿越陰陽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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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説⋯⋯」我望向婦人：「你認為曉祈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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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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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相信她，可是實在太多祕密圍繞在她的身邊，更何況老闆當天告誡我的説話，仍然困擾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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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個倔強又喜歡把情緒藏起來的女孩子吧。但無論如何，她都會是我的寶貝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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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婦人的眼裡可知道，她從來也沒有怪責過曉祈。冷漠也好，依依不捨也好，曉祈，始終都是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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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逮魂城的入口前，婦人留下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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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先生，麻忙你替我照顧一下曉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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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到了最後一刻，可以令婦人念念不忘的，只有她女兒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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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我簡單地回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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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她，當然是本份之外。不過，我想這也算是服務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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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婦人送歸逮魂城後，我們的任務也迎來了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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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底為什麼曉祈能夠跨越兩界？我們至始得不到答案。就在這時，沉默了許久的文昌和破軍開始問東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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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句曉祈，右一句曉祈，喊得真是熟稔呢。」文昌裝作生氣，對破軍聳肩説道：「要不是正面遇上，這傢伙還打算瞞我們一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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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才剛打倒饕餮就開始擺起架子來了。」破軍漫不經心地和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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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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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未把話説完，文昌的鋼索已在手心蠢蠢欲動，看似快要飛彈而出，纏住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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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出充滿威脅性的微笑：「講清楚，或是倒吊一天，你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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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們不要計較那麼多啦。」我嘗試開玩笑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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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顯文昌並不吃這一套，他手袖一揮，兩條粗重的鋼索嗖的一聲和我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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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還是不説？」文昌瞇起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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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我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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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隱瞞下去的話，我已經能想像到這兩個人將會每天都使出新花樣，千方百計冒求讓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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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初遇曉祈到婦人死亡的事情，全部説過一遍，只見兩人的表情越聽越微妙。聽到最後文昌更是不能置信地搖頭，彷彿在拒絕接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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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破軍，我沒有聽錯吧。這小子竟瞞着我們與一個活人接觸？！」文昌激動地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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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啦，瞞了你們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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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根本不是問題所在！」文昌罕有地露出嚴肅的樣子：「我看你是不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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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開口的破軍隊長也説道：「七殺，文昌，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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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兩人煞有介事的態度，我自然也不敢諸多推搪，默默地跟了上去。我們離開了逮魂城，一直走到通往恩仇殿的木橋上才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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寛而長的木橋似是沒有盡頭，一個個等待審判的亡魂在橋上前進，宛如一片死氣沉沉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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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向前推進，卻感覺不到半點信念，只懂得盲目地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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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你剛才説的，都是真的嗎？」破軍手按着橋欄，安靜地望住七彩汪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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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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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破軍搖頭嘆息，他問我：「七殺，你知道我們為何不能干涉人間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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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間和陽間是不能有交接的，當任何一方逾越了那不可觸及的界線，生死的運行之理便會失序，然後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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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這種失序是永恆的。假如不把亂源清除掉，那麼陰陽兩界的世界便只會持續地崩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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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麼嚴重？」我甚至懷疑破軍是否為了作弄我才誇大其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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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軍説得沒錯，這樣下去對你和那個少女也不好。」文昌斬釘截鐵地説道：「下一次你跟她説清楚，以後也不要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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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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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想害了她的，對吧？」文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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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想她受影響啊，可是⋯⋯只是見面和聊天而已，非得要那麼絕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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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點點頭，卻不想答應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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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兩人道別後，我一直想，一直想，到底問題出在哪？就是當個朋友而已，又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這樣也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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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鬱不歡的我在木橋上孤身踱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覺之間竟已走到了奈河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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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依舊人來人往，等待轉世的亡魂擠滿了整個廣場。由筆墨化開成了點心，到吃下點心忘卻前世都只是頃刻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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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是怎麼看待這一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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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瞄了一眼位於頂樓的廚房，煙霧瀰漫，畫筆揮灑不斷，知客頻頻撲撲的來回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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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天月應該忙得不可開交吧，還是不要去煩她了。」我望着樓閣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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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自作主張呢？⋯⋯讓我聽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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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聽聲也能感受到她的活潑，那個穿旗袍的少女原來一開始已站了在我身後。她洋洋得意地説：「哼哼，想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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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以為你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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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歸忙碌。」她豎起手指，眉頭微微戚起：「我可沒有説過不想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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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面見山，才剛見面便直問道：「所以你是在煩惱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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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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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中，天月似乎不太喜歡曉祈，所以我原本也打算隱瞞着她。但她工作繁忙也願意聽我説廢話，瞞着她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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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曉祈這個名字嗎？」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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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記得，那個在眾生相館查不到的少女對吧。」天月聳了聳肩，沒好氣道：「該不會是你惹上了什麼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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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事情變得有點棘手。」接下來，我再次把自己所知道的通通都吿訴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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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如何回應，老實説我已心裡有數。在地府工作的，有誰不知道陰差最忌憚與活人有瓜葛。更何況現在不止是碰了面，還順道當上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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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月的一舉一動總能使我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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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你主動去找活人聊天的，這豈能怪你啊？」天月似乎對破軍和文昌的話很不滿：「那兩個傢伙肯定是交不到朋友，才故意編個藉口來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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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説⋯⋯」她的語氣再度起了變化，這次多添了半分不屑：「依我看來，是那個什麼曉祈纏着你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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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果然她真的對曉祈抱有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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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不過我的氣量也不至於那麼少就是了。」天月臉上雖然像是不情願的樣子，態度卻軟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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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不想她出事，也不想就這樣結束這段關係吧。」天月直截了當地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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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説出了我的心底話，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會覺得我很自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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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你覺得我是否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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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盲目跟從一些我不認同的説話。」微微彎曲的眉毛倔強之餘，還藴含著些許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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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來直往正是她的魅力之處，聽了一大堆前因後果後，她依然能叉著腰説出：「管他們怎麼説，老娘未親自嘗試過是不會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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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嘗過⋯⋯但即使後果很嚴重，也要一意孤行？」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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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知道結局必定是壞的？」天月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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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了一會，天月的説話不無道理，雖然地府是個講究規條的地方，但交個朋友這點小事也不用那麼絕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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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婦人還拜託過我要照顧她的女兒呢。等到她輪迴轉世才食言，豈不是等同於欺騙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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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説得對，或許是我擔心過頭了。」聽了天月的説話，不安的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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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宛如電影裡那些老朋友一樣，用肩撞了撞我的手臂神氣地道：「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啊，對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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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一笑，眼神親切無比：「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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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時候，心情忐忑的人需要的，並非一個實用的答案。方法再好，愛擔心的人總歸會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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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反而成為了憂心者可依靠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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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謝謝你。」我望着她生氣勃勃的眼睛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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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信心的我昂首闊步，背着長戟朝逮魂城走去。在踏出奈河閣的那刻，我便下定決心要守護這段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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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悲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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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刻，我依然未能察覺到或許絕情一點，才是最大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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