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實習筆記》 - 第二十一章假期二

奈河閣是一個和逮魂城截然不同的地方。如果逮魂城是終點，那麼它就是眾生的起點，靈魂帶着因果，嚐着前世的一點一滴，乘坐通往今生的列車向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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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也是乘客之一，但沒有人可以保留這裡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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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放開我！」閘口附近傳來陣陣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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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被緝捕司和守衛按着，四肢不能動彈。他重複喊着：「我還沒有找到她，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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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他，他叫梓傑，是我本來要護送的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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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守衛們所說，他為了找一個人，不但在閻府亂闖，還趁他們不為意的時候竄進恩仇殿，差點便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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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妖魔化的話，我第一個便斬了他。」其中一個守衛惱羞地説。他説梓傑帶來的麻煩，足足煩了他一整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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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後，梓傑認出我：「有見過小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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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你還是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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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那麼多亡者，更別説她可能已經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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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的，我答應過她。」他語氣堅定地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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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找到又如何？一旦轉生，你也只能夠忘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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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鐵石心腸，這是地府的一種運作模式。以往的我或許會亂來，現在的我佢又很清楚，心軟了，苦了自己亦苦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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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忘記與否的問題。」梓傑盯着一列列轉世列車：「是我欠了她。我連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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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你更不用擔心。假如你沒有撒謊，你們來世肯定會再次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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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罷守衛便趕緊催促他上車。在不情願之下，他至少相信我的説話，登上了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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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騙我的話，即便把地府反轉，我也會找到她。」他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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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是無比公平的，有欠，必有還。靈魂的軌跡就好比火車軌，雖然存有無數的交岔口，某些定下來的方向永遠不會編斜，我們都只是重複地運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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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不好的習慣，每次思考的時候總喜歡向上望。在等天月時，已有不少人「中計」跟我一起仰望夜空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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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發完了白日夢沒有？」天月慢條斯理走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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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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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啦，反正我也不介意。」她揮揮手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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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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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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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一臉神氣，表情像極一個向大人逞威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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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説這些了，這天難得休假，我們去哪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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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想休閑一點的話奈河閣。啊不是，她在這工作的，正常人休假也不會想待在辨公室的吧。那麼逮魂城的話⋯⋯嗯，也不行。正當我絞盡腦汁的時候，天月倜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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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想念你那個曉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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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她仍然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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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説不介意，明明名字只是説過一遍也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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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那⋯⋯⋯我那有。」被説中的天月臉頰一下子紅起來：「才沒有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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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我邊説邊走往吊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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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等等我。我們要去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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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休假的勝地，我已經想到了，除了那個地方，不會有再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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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拍照。」我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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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橋掛着的燈籠依然盡忠職守，當天就是靠它救了我一命呢，還成為我和天月成為朋友的契機。蝠魔一事，雖然沒有嚴重事故，但仍然犧牲了不少無辜的靈魂。被它們盯上的人，沒有反抗能力，亦沒有選擇可言，就只能目賭自己煙消雲散，彷彿一場絕望的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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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饕餮一役後，我確切理解到能力的重要性。沒有能力，不要説救人，連自保也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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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橋旁不起眼的木樓梯，看住七彩波浪，踩上沙地。有一刻我甚至懷疑這裡是否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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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都唔覺，原來有個咁靚嘅地方。」天月閉起雙眼，仔細感受海邊獨有的閑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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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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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拂面，星羅棋布。兩人放慢步伐，享受不一樣的地府。而我賣下的關子，亦即將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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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相館？」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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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包你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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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我如常地推開木門：「老闆，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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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情的老闆一聽見門鈴便趕出來招呼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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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七殺你今天還帶上這麼漂亮的客人，等等我，我去拿些小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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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老闆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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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末來得及説出口，他便捧來了一桌小食，當中不乏餅乾、糖果、炸魚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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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蠻不錯呢。」天月像個小孩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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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跟我們説這些都是些舊式小食，雖不及奈河閣的菜式精緻，但久不久吃一點也能高興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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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會呀老闆，小食的玩味可是不能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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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少人懂得欣賞的啦。」他邊説邊調整那座高大的菲林相機：「這相機也是一樣，知音已剩沒多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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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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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她不解地望着我，嘴裡還咬着塊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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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張照片，留念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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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其次，我主要是想幫老闆完成心願，那怕只能他感受一刻舊時的風光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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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跟曉祈拍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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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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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忽然變得神采飛揚，儘管她想隱藏心中的喜悅，肢體動作卻出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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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都那麼誠實，那好吧，我就陪你拍一張。」天月一臉期待的講這番說話，差點沒把我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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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請站近一點⋯⋯偏左偏左⋯⋯剛剛好！」編好位置後，老闆便準備按下快門：「哈哈，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拍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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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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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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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過來拍一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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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莞爾一笑：「不用了，謝謝你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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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熱鬧是回不去的了。他卻每天繼續保養相機，隨時準備好沖洗工作，通通都為了那個不知要等上多久的客人而服務。老闆，這份執著應值得記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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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需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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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需要。」老闆搖頭拒絕：「我還是喜歡替人拍照。以前如是，現在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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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快門，回憶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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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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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光不再，照片發黃，但此刻熟悉不過的聲音，永遠不會被歲月沖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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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拍檔，還是你最好。」老闆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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