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輕薄的晨霧籠罩著京師。灰矇矇的四方城，像有許多鬼魂藏在其中，無法現身，卻又無處可去，恍恍惚惚的徘徊在此，等待著甚麼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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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本該是乾爽的，今天卻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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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如蛇，帶著鑽人衣衫的濕冷，混和著昨夜盛開的金桂殘香，叫花香也變得黏糊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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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故事，就展開在這個秋日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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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宮人把今年新產的紅綢結彩，繫著巧匠精製的同色燈籠九百九十九盞，高高掛在內外四方城牆共八道城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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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的百姓早起來了，城外的百姓也冒著寒露，在城門外聚集，等待入城參加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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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邊終於泛起魚肚白，城門按時而開，人群隨即如流水般湧進城裡，喧喧嚷嚷的比大過年還要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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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藉著晨光，終於瞧見昂貴的紅綢如蔓藤，以恒安禁宮為中心，一直往四方八面延伸開去，把整座京師包裹成一片紅通通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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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老趙，你可看過這麼多紅布？那不像是普通的紅布吧？光滑光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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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問的，我當年娶媳婦兒時，也就在胸前掛個紅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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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太子爺娶媳婦兒，跟咱們這些老百姓又怎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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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嗎？幸好咱們趕來看熱鬧了。你方才說的，太子妃是哪家閨女啊？」35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g6JCeXW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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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也能給忘了？不就是那個任宰相的嫡女麼？快跟上來，我知道宰相府在哪兒，咱們去看花轎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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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得快點兒去佔個好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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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太子妃，搞不好以後就是皇后了，得在宮裡待一輩子的，一進宮就沒那麼容易出來，讓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瞧上兩眼。現在不看，不知得等到哪個猴年馬月才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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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擠，當然得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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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老百姓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進了城門就湧往啟盛大街，擠到任府附近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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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裡有幾個臭錢的，就去茶樓找個位置；口袋空空的，就在大街兩旁擠一擠，能瞅到新娘子的背影一眼，那就甚麼都值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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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得倒是挺美。太子殿下的媳婦兒，又不是甚麼戲班子裡唱曲的角兒，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讓人看了去？花轎早就在宰相府裡等著，待吉時到了，便由十名精壯的轎夫抬著，在一整隊禁軍的護送下，出了宰相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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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倒也不介意，看不到新娘子，就聽聽樂官咚咚鏘鏘地奏著曲子，瞄兩眼那頂雕著精緻祥凰的大紅花轎，要不然就看看那些高大英俊的禁軍兵將，個個皆是一表人才，回家以後，照樣能說個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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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萬頭湧動，人們竭力擠上前去，禁軍小心控制著場面，不讓人潮衝撞了太子妃的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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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是不用親自出宮迎親的。護送太子妃入宮的重任，便由禁軍一力承擔，這事辦得漂亮，他們臉上有光，之後少不免能搏個豐厚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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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出了事，堂堂禁軍竟連頂花轎也護不好，他們整隊人怕是無法在京師混下去了，只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恨不得把花轎護個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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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花轎在萬眾矚目之下，如日往西移，如水往東流般，緩緩地靠近那坐落在大城正中央，最紅豔也最莊嚴肅穆的恒安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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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宮守衛深嚴，百姓好奇的目光很快便被阻隔在高麒門外，禁軍護著花轎繼續前進，穿越同樣掛滿大紅綢緞的走道，抵達安達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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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門是御道，走不得。轎夫小心翼翼地把花轎擱在側門外，垂手退到兩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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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安達門上的禮官隨即探出頭來，確認了花轎的位置，轉身朝泰民大殿的方向舉起一盞大紅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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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外，立了侍衛宮人不計其數；大殿之上，站了皇室公卿，文武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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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按自身品位，穿戴著整齊的朝服，在這濕冷的清晨中屏息靜氣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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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禮官在大殿之內遠遠瞧見安達門上升起的花燈，腳跟一旋，兩三個大步便來到御前，雙膝跪地行了個標準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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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聖上，花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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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頭戴平天冠，龍顏在晃盪的白玉珠串後若隱若現，聽聞禮官的話，並沒有作聲，視線落到負手立在皇位下方，靠自己最近的年輕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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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心難測，他不說話，眾人就不動，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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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的眸底閃過一絲暗光，薄唇微動，終於沉聲發令：「去吧，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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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東宮太子凌承一往前走了兩步，跪在地上行了個全禮，恭聲應道：「兒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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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了起來，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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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立在泰民大殿之上的，皆是朝廷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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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於龍座前方的，除了和他一樣已經參政的二皇子凌祈原，還有一眾文官，包括吏部尚書程思長、戶部尚書張復行，還有他的新丈人——宰相任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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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不經意似地掃過其他官員，試著尋找莫家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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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家莫氏一族，透過姻親王氏掌管著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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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外祖父和大舅如今遠在西域都護府，只剩下擔任皇商的二舅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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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商沒有官階，其實並沒有資格立在殿上。但太子大婚，母家總不能沒半個人出席，父皇便破例讓他二舅莫千里以「國舅爺」的身份參加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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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國舅爺」畢竟是虛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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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費了些勁兒，才在大殿後方找到混在一群中階官員之間的二舅。二舅像也察覺到他的視線般抬眸看了過來，抿唇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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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繼續前行。他知道對方在苦笑甚麼。二舅是在自責自己身為皇商，沒有實權，沒法在朝廷，甚至是他的婚事上幫上甚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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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二舅，他作為東宮太子，在許多事情之上不也一樣身不由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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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母后早已仙逝，若非外祖父和大舅不在京裡，難與任程張三家抗衡，今日就不會有這一場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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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只不過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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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駐足在大殿之外，朝另一名禮官略一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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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官回了禮，挺胸吸氣，面朝安達門的方向朗聲宣道：「恭迎太子妃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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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線雄亮，響徹整個前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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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外的侍衛宮人聽令，有序地側過身子，對著中間的走道齊聲高喊：「恭迎太子妃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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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久等。故事正式展開，感謝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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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星期一、三及五 ｜晚上十點 準時更新35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hNEAob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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