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短篇 - 【APH】落地蒲公英

*非國擬人

*人物OOC慎

《飛翔蒲公英》的後續

清晨7點，教堂鐘聲準時響起。

荷蘭奈美恩，在流經此城市的河流上的一座大橋上，郵差騎著自行車通過。

從橋下往河畔望去，不出意外看見那個老人沿著河線散步。

從郵差第一天做這份工作起，從每天早晨7點經過這座橋開始，那個人總是準時出現在河邊，有時在左岸、有時在右岸，位置不固定，卻總是盯著河面上湍急的水流。

下橋，行經河邊道路，郵差習慣性向老人揮揮手，老人也點頭回禮。

十幾年前，才剛成為郵差的年輕人，在河邊看見的不是老人，而是一名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臉部輪廓不像北歐人，比較像從南歐來的。

光陰匆匆，皺紋爬上男子臉頰，深褐色髮漸漸轉為灰白，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綠褐色眼瞳，仍炯炯有神。他正不死心望著河面，像在尋找什麼。

★

1948年春天，美國西維州的一座牧場。

住家院子大門敝開著，青年毫不猶豫就進去。一個年紀非常小的男孩坐在院子裡涼亭石椅上，抬頭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青年走進涼亭，一手放到男孩面前石桌上。「嗨，家裡有大人嗎？」

小男孩只是睜著漂亮灰紫色瞳凝視來訪者，十字髮飾閃動光芒。

這樣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青年打算去按門鈴。

還沒有轉身就感覺到某個冷硬物體抵住他的後背。

青年慢慢舉起雙手。「我沒有打算誘拐你的孩子，軍醫先生。」

「你身上帶著跟我一樣的傢伙，光是這樣就足以讓我開槍了。」淡淡聲音說道。

「我很了解，在你面前拿出來並非明智之舉。」青年背對著，回答。

背後傳來冷笑一聲，換成不是對青年的普通語氣：「諾威，去找你媽媽，在牧場後面。」

小男孩點點頭，一溜煙不見人影。

「那是我哥哥的兒子。」收起槍，看著青年放下雙手轉身與他面對面。

青年點點頭，模糊印象裡有人告訴他，對方的兄長死在太平洋。

「找我有什麼事？羅維諾‧瓦爾加斯。」他看著男孩安然跑過大片牧場後才轉頭回來。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他們只有見過一次面。「冰學長，空降部隊的軍醫。」

「我很想忘，只可惜你和他真該死的像。」冰看著對方坐到石椅上，明顯有話要談。「那麼，你想喝什麼？這裡沒有茶沒有水沒有咖啡也沒有酒，只有牛奶。」

「……牛奶。」

「冰的？熱的？加糖？不加糖？」

「隨便。」

於是冰帶回了兩大杯牛奶。

羅維諾還沒有喝，就聞到一股腥味，似乎這杯牛奶才剛擠下來不久，有可能是眼前這個身穿骯髒工作服的青年親手擠的，看樣子這個人真的不當醫生，跑過來當牧農了。

見客人終於喝下第一口，冰說話了：「你大老遠跑來找我不是只為了喝牛奶吧？」

「當然不是。」

「居然真的找到這裡來了……」

「因為，我聯絡不上阿爾弗雷德。」

冰露出理所當然的神情。「他有兩個哥哥，你可以找得到他們。」

「不。」羅維諾搖搖頭，「我不認識他的雙胞胎哥哥，而他的養兄……」

「你不想接近。」冰幫他接下去。「你的前上司，現在還在服役，聽說升官了。」

「告訴我阿爾弗雷德在哪裡，我就不繼續打擾你了。」

對方笑了一聲。「你還真的是只在意你弟弟，毫不關心自己的同班同學。」

羅維諾皺起眉頭，像是聽不懂對方說什麼，可下意識又想到什麼。

冰舉起手指，彎向北邊。「墓碑公園，你弟弟的鄰居之一，不同的是，裡頭不是空的。」

「……」

「喂，不要那種表情。」冰笑了，雖然他不是真的在笑。「你是來問我你弟弟的事情對吧？」

「……嗯。」

「果然。那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他死了，千真萬確。」收起笑容，冰喝完最後一口。

羅維諾在對方嚥下牛奶後開口：「我答應過他，如果我的傷好了，他還沒有回來，我會去找他。」

「找他？」

「我要去荷蘭。」

「然後呢？」

「我需要你告訴我當時發生的事，越詳細越好，剩下就是我自己的事了……」握緊杯把，他低下頭。「拜託你，求你了，告訴我那時候的事！」

在墓碑公園，他看到了，在弟弟的墓碑附近，看見了寫有他同班同學的名字。

長眠於此……曾經的陽光男孩現在已然寂靜。

他們在同一間教室上課的時間不長，羅維諾卻對這個人印象深刻，聽費里西亞諾說，阿爾弗雷德也記得羅維諾。明明他們就沒有任何往來。

可能，費里西亞諾在傘兵訓練裡能熬到最後，都是有賴阿爾弗雷德的幫助。

羅維諾僅僅停了一下就走，他遠遠的看見兩個熟悉身影──路德維希和本田菊，費里西亞諾的同班同學。

他懷疑費里西亞諾決定當兵與這兩人有關，沒由來地，他直覺這麼認為。本來就看這兩人不順眼，幾年後相見加上猜疑，他更不會給好臉色。

可是，路德維希和本田菊還是很親切和他打招呼，雖然羅維諾只是鼻子噴氣就別過頭。

他們一定是來這裡看費里西亞諾，羅維諾沒有回頭也猜得到。

『你要從哪裡開始聽起？從我們跳傘到荷蘭開始，還是直接說那天的狀況？』冰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

爺爺握住他的手。「孩子，如果你要去的話，帶上我吧！」

「不要擔心，爺爺，我只是想去那裡看看而已，就像旅遊那樣。」唯一親人露出的擔憂神色讓他想笑，是被誤會什麼了嗎？

「但是孩子，我只是想一起去而已。」老年人看出對方在想什麼。「費里西亞諾不僅是你弟弟，也是我的孫子。」

「而且，費里西亞諾的死不是你的錯，羅維諾，不要自責。」

『費里西亞諾……到底是怎樣的人？』

『你問我幹嘛？他是你的雙胞胎弟弟耶。』

弟弟……他對弟弟的印象只有從前而已，那個老是被欺負的軟弱少年，但是在戰場上見面時，弟弟堅強的一面完全擊碎他從小大到的認知。

『好吧，我描述具體點……首先，他總是能在槍林彈雨中冷靜開槍，而且幾乎都會打中目標。還有，他很喜歡躲在一群人後面遠離危險，但如果有人受傷，他一定會冒著危險跑去救人。』

『……』聽起來根本是在講一個陌生人。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諾.曼.第時，前面來了兩個人，他在對方一開口說德語的時候毫不猶豫開槍，我和馬修──阿爾的兄弟──都嚇到了，因為當時我們還沒有正式對人開槍過，他表現得完全不像新手。』

異國空氣，其實沒什麼不同，只是多了一層新鮮感。

大戰過後的荷蘭有待重建，包括放眼望去即收進眼底的那座大橋。

其實，這座橋和附近的奈美恩市已經差不多重建完畢了，只差最後修飾。

站在河岸堤防上，眺望對岸景色。

敵軍在對岸重兵佈屬，盟軍在這裡策劃良議，希望能在最短時間內搶下這座橋。最後，不知道是誰想出橋頭要兩邊佔領的方法，叫其中一團士兵強行渡河。

『本來預計深夜渡河，卻一直延後，最後變成中午渡河。』

河水湍急且河面寬達兩三百公尺，就算是游泳健將也不一定能安穩游過去，何況是全身揹滿重型裝備的士兵。

羅維諾看著士兵們推了幾十艘船下水。

他轉頭一望，河堤背後，弟弟在待命的人群中，抱槍低頭，嘴裡念念有詞。

槍聲砲擊響起，他仍然在念。

沒有收到同袍的祈禱，渡河士兵傷亡慘重。

這座大橋在幾年前飽受雙方爭奪和戰火摧殘，它現在仍然存在這裡，屹立不搖。

羅維諾沿著橋邊走上大橋，車輛在身邊呼嘯而過。

『見他們渡河後，我們被命令到橋邊準備。』

前面是敵軍，後面是盟軍。

他側過身子，讓兩軍交鋒。

雙方坦克都先一步上前，步兵跟在之後。

『好險，老虎和豹不在這裡。』

倚著攔杆，這裡是橋的中央，當年混戰地點。在這裡只要一彎腰就能看見底下橋墩，滾滾水流強力沖打橋底，只要不小心掉下去，瞬間被捲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看到河畔上有一位警察，從剛剛就一直在那裡徘徊且時不時望向這裡，羅維諾稍稍疑惑，這座橋不讓行人上來嗎？

敵軍在河邊架好的大砲朝側邊射擊，加上橋上的激鬥，整座橋搖晃不已。

戰局陷入混亂，費里西亞諾和同伴們在橋中央頑強抵抗。

『我不在他身邊……』

羅維諾和他四目交接。

費里西亞諾沒能閃過子彈，一發直接穿透身體。

同時，一枚砲彈擊中附近，剝下橋的邊緣，剛好是他站的地方。

最近距離的阿爾弗雷德伸出手抓住他，很快鬆手，因為他也倒下了……鮮血噴出，直到斷氣，藍眼都不曾閉上。

費里西亞諾掉入水裡，浮上的紅色很快沖散，可是他還在那裡。

羅維諾看著他，褐髮青年叫了一句，然後沉入水底，消失無蹤。

──哥哥救我……！

羅維諾陷入黑暗之中。

『就算你不對他說那種話，他還是有可能活不到最後。』冰收起自己和對方的杯子，搖了搖頭。『我們活下來靠得是運氣，一句話決定不了什麼……他的死，不關你的事。』

光明在眼前亮起，周圍都是人，吵吵鬧鬧不知道在說什麼。全身無力任人抱著，他才注意到，爺爺臉上都是淚水。

「我的孩子……」爺爺將他擁入懷裡，聲音哽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費里西亞諾是他孫子，羅維諾也是他的孫子。

羅維諾嚐到失去摯愛的痛苦，實在不該讓自己最愛的親人再體會第二次。

人群前面站著那個在河岸徘徊的警察，他的制服還在滴水。

在黑暗中，接到了一個思念。

那個人加入傘兵，是希望自己死得有意義。哥哥說不想見他，對他而言比死還令人無法接受。但是，當哥哥在戰場追上他後，撤回那句話……他忽然不想死了，只想快點結束戰爭回家。

想再見到哥哥……

羅維諾決定搬來這裡。

爺爺沒有阻止，僅開了一個條件：他也要一起。

羅維諾養成每天一定要到河邊散步的習慣。

非常靠近河流，近到幾乎要踩在河水上，他只稍稍彎腰，就能看見水中倒影。

那不是羅維諾‧瓦爾加斯，而是費里西亞諾‧瓦爾加斯。

每天來看時，那個人總是對著他傻笑。

一連10年20年30年甚至40年，面貌和笑容完全如記憶中的毫無變化。

縱使，羅維諾已不再是當時的年輕人。

當世界兩大陣營垮了一方，局勢變動如此劇烈，市井小民仍只關心眼前生活，郵差還是照常在7點經過橋上，到處送信。

老人也是，他每天7點都會出現在河邊，對郵差打招呼。

賣了維生的旅館，老人沒有生意可忙，幾乎整天都在河邊，左岸右岸來來往往，或是靜止站在那裡好久好久，居民也早已習慣了。

有點不一樣的是，每次跟著太陽一起回家的老人，這次在月亮星星出現時，仍然站在河邊。

一位青年坐在河邊，將石子拋進河水裡。他穿著卡其色背心。

風吹草動，河上漾起獨立於水流之外的波紋。蒲公英落到河面上，抬頭仰望，滿天蒲公英像極了一個個帶傘跳下的士兵，乘風飛揚只為完全任務，將生死棄於身外。

青年停止撿石頭，伸手逮住一、兩棵種子，又讓風帶走它們。

然後，緩緩起身，轉來背對河流。

羅維諾還記得那件背心，還有那張四十幾年來完全沒有變化的臉，上面仍維持一貫的傻笑。

「嗨，哥哥。」

「費里西亞諾！」

他趕到時，火車正要開，月台警衛攔住沒有買票的人，不讓他們經過剪票口。

提著大包小包的弟弟跟在快速縮短的隊伍尾巴，要到達車門口了。

「費里西亞諾！」他用力揮手，總算讓弟弟注意到他。

弟弟穿著卡其色背心，在看見他時，露出做錯事被抓到的心虛模樣。

他露出笑容，收到弟弟稍稍錯愕的表情。

「聽好，費里西亞諾！我會等你回來，聽到沒有？我會等你回來！但是，我不喜歡等太久，所以……」

「我會回來的！」很開心哥哥理解他了，弟弟笑著喊了一聲，踏入火車門口。「我不會把照顧爺爺的工作丟給你，我一定會回來接手！哥哥！」

「「要好好照顧自己！」」

兄弟倆揮手道別。

火車緩緩啟動，伴隨汽笛聲。

如果時間能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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