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六九年十一月二日 星期六 05時02分 [D+01:15:02:00]

 

「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吧⋯⋯？」少年心裡是這麼想的。

 

在輕易避開人群和學生會選出的臨時保安後少年翻過牆來到了校外。雖然好幾天都沒有再聽到槍聲了，上次被少年解決掉的應該是因為社會秩序崩壞而被利益侵蝕的人，而不是敵方軍隊。那些軍服和武器應該是透過黑市交易得到的吧。

 

這一區的建築物並沒有太大的損壞，但斷過一次電後人們都離開回到自己的家裡了吧。這種都市機能偏向商業的區域理所當然沒有人會選擇留下。這時，少年才注意到自己身後跟了個少女。

 

「禊亞？妳怎麼會在這裡？」

 

「是跟著你來的喔～早啊，鐳！」少女稍微彎下腰來，黑色的及腰微捲長髮和未明的夜色融為一體。

 

「很危險喔，妳還是先回去吧。」

 

「事到如今你認為哪裡還不危險的？就一起去探險吧，鐳！」少女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少年，

 

「真拿妳沒辦法，走吧。」少年略帶無奈地說。

 

「耶！！」少女歡呼著，兩人便朝著夜色深邃和建築林立的無人深處走去。

 

 

 

五、六十層樓的奈米碳管商業建築佇立在無盡的黑夜中，少年注意到其中一棟不起眼大樓的底部有家大型商場。落地窗還沒被破壞，裡面應該還能找到一些能當作武器的工具和食物、飲水⋯⋯等物資吧。就當做早餐好了～少年是這麼想的。

 

「吶，禊亞。我們去那邊的賣場看看吧，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喔～」

 

「看起來陰森森的欸⋯⋯」

 

「怎麼？不是說要跟我來嗎？敵人還沒出現就怕成這樣，真不像妳啊～」

 

「哼！我才不怕勒，去就去嘛！」

 

「走吧！」

 

兩人往商場走去，在進入建築物後鐳打開了手電筒，兩人就這麼在黑暗中靠著手電筒有限的光摸索著。

 

「鐳，這裡是⋯⋯」禊亞靠在我身上，向我問。

 

「應該是服飾店吧？」我看著一排排的衣架和整齊排列的服裝得出這項推論。

 

「可以在這裡找衣服換嗎？學校的制服太貼身了，要使劍的話很不方便。」

 

「喔，好啊，我去那裡看看。」

 

「嗯，等我一下喔～對了，不准過來偷看！」

 

「是～是～」

 

「可是⋯⋯手電筒⋯⋯」

 

「那我就先陪妳吧。」

 

「嗚姆～」擺出了個不服氣的嘟嘴後，禊亞讓鐳跟在身旁。兩人往店裡走去，禊亞將注意力放在秋冬新品區上。在一堆彩度高得嚇人的鮮豔服飾裡，她拿起一件黑色的皮質大衣，光滑的表面反射著手電筒的微微亮光。

 

「就決定是你們了！」

 

禊亞拿起長度及膝的大衣，另外再從一堆衣服中找出白色的女用襯衫、深咖啡色的短裙和一雙巧克力色的沙漠靴。衝進試衣間後火速換上新衣服的禊亞看著目瞪口呆的鐳問：

 

「這樣⋯⋯怎麼樣？好看嗎？」

 

「還⋯⋯還不錯。」

 

「只有這樣？」

 

「不⋯⋯不只⋯⋯總之超好看的！」不擅長表達的少年在緊張的情況下更加口吃，結結巴巴的回應中包含了對少女外表的讚嘆、純情的緊張和呆滯的思考。少女笑了起來，

 

「你真的是⋯⋯好可愛喔！哈哈哈～！！」

 

「什⋯⋯什麼啊？」少年還處在緊張狀態。

 

「對了，我也幫你挑一套衣服吧！」

 

「欸？我嗎？」

 

「你的制服早就破破爛爛了吧？這件運動外套和薄長褲也不能在這種天氣提供保暖，在這裡換一套吧！」

 

「我還好啦⋯⋯」

 

「哎呀～就過來一下嘛～」禊亞拉著鐳的手往男裝區走⋯⋯

 

 

 

「鐳的話和我一樣是比較適合深色系的，所以⋯⋯」禊亞在好幾排兩層式的衣架之中徘徊著，

 

「那個⋯⋯禊亞，沒關係啦⋯⋯我只要方便就⋯⋯」

 

「不行～好好注重外表是最基本的禮儀。」

 

「唉，就算我想逃跑妳還是會把我抓回來當作洋娃娃一樣打扮吧⋯⋯」少年嘆了口氣，禊亞一旦對什麼事情執著起來想要逃離是不可能的。就算成功逃走，之後一個月她會想辦法趁你不注意時把你打扮得體體面面的。所以還是乖乖聽她的話吧⋯⋯

 

禊亞挑起一件長度在膝上十公分左右、用耐磨的加強奈米纖維做成的軍綠色外套、用同樣材質作成的黑色長褲、一件同色的背心、和一雙擦得閃閃亮亮的軍靴，用讓人覺得大事不妙的眼神和咧笑看著鐳。鐳頭上的冷汗尷尬地劃過臉頰，

 

「欸⋯⋯禊亞⋯⋯？不會吧⋯⋯？」

 

「欸嘿嘿嘿⋯⋯」少女什麼都沒說，只是露出微笑。下一秒，少女將少年拖進試衣間，布簾後的激烈起伏象徵著少年最後的反抗⋯⋯

 

「好啦！好啦！我會自己穿好啦！我自己來就好了！」

 

「嗯⋯⋯好吧，三分鐘內換好！」丟下這句話後少女就認命地走出試衣間。

 

「唉，真是的，母老虎一隻⋯⋯」少年脫下運動外套和裡面破破爛爛的白色制服襯衫，

 

「你說什麼？」少女好像聽到了少年的抱怨，將頭伸進布簾後方，用兇惡的眼神瞪著少年看，

 

「沒⋯⋯沒什麼，不要亂看啊！」少年大叫，並把脫下的衣服抱住，試圖阻擋少女的視線。

 

「安分點。」少女的頭又再次隱沒在黑暗中。

 

鐳乖乖地換上了衣服，平常的他是不怎麼在意外表的啦，但是在禊亞的威脅下不得不換一套新衣服。

 

「嗯⋯⋯還不錯欸，這樣好多了！」禊亞盯著鐳看，在換上軍綠色的外套和黑色長褲後鐳帶給人的壓迫感上升了好幾倍，外套底下的背心稍微被底下的肌肉撐開，肩膀也寬了好幾公分，再加上178公分的身高。整體來說給人一種『不能輕易招惹』般，對『掠食者』的原始恐懼。

 

「是嗎？是還滿舒服的⋯⋯」鐳伸展了手臂、衣服雖然貼身但不失保暖和透氣。

 

「對吧～聽我的是對的～」禊亞撥了撥頭髮。

 

「剛才那邊好像有家超市，裡面應該會有水和食物，去看看吧。」鐳指著靠近入口的一間店舖說，

 

「嗯，好啊～」禊亞滿足地回答，

 

「那我們走吧。」

 

因為比較靠近外側吧，所以超商受損得比較嚴重。塌陷的地板、崩壞的天花板、半裂開的樑柱和東倒西歪的貨架相映。嘛，勉強能找到一些罐頭類的食物吧，旁邊也有好幾桶瓶裝水。

 

「鐳，這裡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罐頭欸～」

 

「能帶多少就帶多少。」

 

「早餐有著落了！」

 

「裝進袋子裡就趕緊回去吧。」

 

之後兩人提著四大袋食物和水悄悄翻過了圍牆回到校內。

 

 

 

05時42分 

 

 

 

鐳

 

 

 

「鐳，你們剛剛去哪了？那套衣服是哪來的？」

 

我們一進教室，薩媞菈已經醒來並坐在地上的棉被堆裡。

 

「剛剛我們去探險了喔～啊，對了，這一件是給薩媞菈醬的～」禊亞從袋子裡拿出一件黑色的皮外套遞給薩媞菈，水汪汪的大眼看著外套發亮。

 

「謝⋯⋯謝謝妳⋯⋯」

 

「不會～我只是覺得如果是薩媞菈醬的話這一件一定很適合！來，套套看吧！」

 

薩媞菈穿上外套，裡面的白色制服上衣、漆黑外套和百褶裙別有風味，加上金色銀河般傾瀉到腰部的髮絲，像極了西方童話中的精靈！

 

門被拉開，颯太進入了教室，

 

「哦——————！鐳，你們都在玩什麼PLAY啊？我可以加入嗎？」

 

死性不改的變態⋯⋯

 

「誰跟你玩PLAY啊！我才沒有這種下流的打算勒！」雖然這麼說，但我腦中不禁浮現出颯太說的那個畫面⋯⋯

 

「啊———!」颯太被禊亞賞了個右勾拳，發出了慘叫，

 

「鐳才不像你那麼齷齪呢！變態！」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先來吃早餐吧。」我上前調解。

 

 

 

我們點燃了在校內撿來的樹枝來加熱罐頭，在這種寒冷刺骨的嚴冬，窩在火堆旁取暖是最大的幸福。

 

「呀～這是這幾天來吃到最好吃的一餐了～」禊亞用環保塑膠製成的叉子叉起幾根筆尖麵，熱騰騰的食物在逼近冰點的空氣中冒著白煙，禊亞不顧淑女形象大口大口地吃下罐裝食物。

 

「還不錯啦，但還是比不上鐳的料理就是了⋯⋯」颯太喝著罐頭蕃茄湯抱怨，

 

「有這些就已經要很感恩了！」禊亞的手刀毫不留情地往颯太頭上劈去，

 

「是⋯⋯」颯太頭上多了一個包。

 

 

 

「喔？下雪了？」

 

二十一世紀初，人們還在為工業革命起所排放到大氣層中的二氧化碳而煩惱，那時甚至還有限制各國排放溫室氣體的限制條例。但在二〇二九年因人口大量增加而爆發的糧食危機所引發國際間因爭奪糧食和水源而爆發的大大小小的戰爭和二〇三〇年代太陽能發電技術得到大幅度的改良。全球人口縮減至大約五十億，人類沒有必要再使用石化燃料和開採煤礦了。幾十年來，大氣中的二氧化碳逐漸被海洋和植物深鎖在岩石中，進而造成全球平均溫度下降。二〇五二年的冬天，福爾摩沙首度降下白雪。

 

「好美喔～」薩媞菈用興奮的語氣感嘆著，眼神卻略顯悲傷。要不是在這種情況下飄雪，應該就能毫無顧忌地欣賞吧⋯⋯

 

「鐳、颯太，你們還記得我們三個人一起看雪的那次嗎？」禊亞放下吃完的罐頭問，幾片雪花降落在她的長髮上。

 

「怎麼可能忘記嘛～那是我們三個第一次相遇的重要的日子欸！」颯太抬頭仰望不斷降下的白雪，在微亮的穹蒼下，勉強能看到雪花的軌跡。

 

「是怎麼樣的故事啊？」薩媞菈像隻好奇的貓咪一樣撐大眼睛盯著我們看。

 

對著颯太和禊亞點頭示意後我開始說出只屬於我們的的故事⋯⋯

 

「七年前，那時只有十歲的我們相遇了，那是在一個像現在一樣下著雪的凌晨。

 

那時我好像是在晨跑吧，看到公園裡的長椅上躺著一個穿著居家服的黑髮女孩。我走到她旁邊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她的眼裡泛著淚光。想她搭話後才問到她是因為不認同父母的某個做法就毅然決然離家出走。這時，另一個男孩向我們走來，拿著三杯熱可可。當時的對話我幾乎都忘了，但我們聊了很多，完全不像初次見面的人。日出後，三個人各自回家時才發現大家都住在附近。從此之後的每個早上我們都會約定在那個公園相見。之後進了同一所國中、高中。雖然偶爾會有小小的衝突，但三人的友誼還是持續到了現在。」

 

「喔⋯⋯⋯⋯」薩媞菈看著我們點頭，

 

「不過，禊亞到現在真的有收斂很多了欸，以前都⋯⋯」話還沒說完，颯太又吃下了一記手刀。

 

「以前的事就放在記憶裏就好了，現在開始，是屬於我們四個的故事了！」禊亞搭著颯太和薩媞菈的肩膀說。

 

感覺⋯⋯怎麼都會在這種早晨遇到未來的朋友之類的⋯⋯

 

 

 

06時18分

 

 

 

「你們剛剛跑到哪裡了？是不是又在外面亂來了？」會長坐在辦公室的皮椅上看著我們四人，我從袋子裡掏出一堆罐頭，會長眼睛一亮，開啟了撒嬌模式。

 

「喔喔！罐頭，給我！什麼嘛～怎麼不一開始就跟我講嘛～每天吃像泡水麵包的緊急存糧，這罐頭簡直是珍寶啊！」

 

「那麼會長，可以向大家簡略說明一下今天的計劃嗎？」我試圖將垂涎三尺的會長拉回正軌，

 

「咳咳～避難組將在十二分鐘後，也就是06時30分出發。從那之後就要靠我們在市區內盡量找出其餘的生還者，同時，不能讓敵人知道避難組的行動直到他們撤離完畢。目前，敵人的侵略部隊完全是由機械士兵組成的。估計在市區就有約四十萬以上隻配備火藥武器的Vanguard-2.0版人形機器。因為不曉得敵人是否還會再有增援，說不定也有遇到人類士兵的可能性。除此之外，現在的市區已經是無政府狀態，被武裝公民攻擊的可能性也不為零，請多加注意。

 

最後，避難組一旦撤離完畢，我們就離開這裡！」

 

聽完這個計畫後，我心裡還有幾個疑點。

 

「會長，那我們要怎麼離開？」

 

「學弟啊，我昨天有再利用衛星影像確認過了。目前有兩個方案。

 

一、一樣沿著海岸線逃到舊基隆，再搭船離開。但是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危險性也不低。

 

二、搭飛機逃走。」

 

「飛機？怎麼可能？機場不是已經被佔領了嗎？」我反問，

 

「舊台北市區就有一個廢棄的機場，裡面還有十幾架使用石化燃料的噴射機，油庫裡應該還有存油。從那裡只要翻過一座山就能抵達，在移動時也有樹林做掩護，偵察機不容易發現。」

 

「嗯⋯⋯⋯⋯」

 

「到時候再視狀況來選擇風險較低的方案吧，學弟。」

 

「也是啦⋯⋯」

 

「在城市裡的搜救就分成小組行動。鐳就和禊亞、薩媞菈是A組，我、颯太和龍崎是B組。A組負責前線清掃，盡量拖延敵人，但不要勉強自己，B組就在後方搜尋生還者。根據社長的計算，這麼分配可以使傷亡機率降至最低。大家有其他問題嗎？」

 

「會長，我和薩媞菈沒有可以拿來當作武器的東西，不會要我們赤手空拳對抗拿槍的機器人吧？」

 

禊亞抱怨。的確，目前只有我的佛羅吉奧斯和兩把點五七的手槍，面對戰爭機器幾乎等於是裸體上場一樣，毫無防備。

 

「在南新都車站的出口南方五百公尺有家很隱密的小店。裡面賣著不少古董，包含收藏用的西洋細劍和古董槍枝⋯⋯等。去那裡看看吧，學妹妳是西洋劍士吧？」

 

「嗯，謝謝會長告訴我們這個實用的資訊。」

 

 

 

窗外的天空逐漸脫去夜袍，因為破曉時分的陽光被粉塵和燃燒濃煙的散射的關係，雲層被染成怵目驚心的血紅色。整齊排列在操場上的車輛打著車燈依序離開殘破的校園。面對既熟悉又陌生的都會，我們賭上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命，而是比這還要沈重的性命和責任。太陽再次照料福爾摩沙，就像四百年了福爾摩沙的居民們奮力在島上努力著，此時此刻我們也在為自己和別人的生命而奮鬥。

 

明天的日出時大家還能像現在一樣在一起嗎？

 

到時我還會是個人類嗎？

 

 

 

現在才領悟到我對和同伴在一起生活中平凡日常的寶貴應該不算太晚吧。

 

 

 

這絕對不會是大家最後一次團聚。

 

我用我的所有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