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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曉得王杰希疑心自己(儘管原因仍未明),喻文州以為門開之後等著他的無非就是兩種可能:一頓嚴刑逼供,或是那個連王杰希自己都脫不開的麻煩。
至少他完全沒有想過有一個可能性,是王杰希和上回一樣,心平靜氣地拎著掃帚進來做清潔工作——心平靜氣這點還有待商榷,但這幅與上次相差無幾的畫面還是讓喻文州瞬間有些混亂。
掃帚畫過的路徑發出的尖銳聲響讓背脊起了陣陣寒顫,藥片和碎玻璃刮過地板落入畚箕裡,喻文州看著,呆板地說了聲「抱歉」。王杰希抬頭掃了他一眼,眼神中醞釀著堪比刀鋒的銳利,但喻文州不怕這個,錯開視線,以極其不靈活的動作慢慢從床邊挪回他躺慣了的位置去。
現下的情況可說是百口莫辯,但他是真不感到害怕。
其實從王杰希用冷漠又傲慢的態度對他發號施令,喻文州不是沒有片刻閃過刻意製造些動靜好讓對方嚐嚐他自己口中的「麻煩」的滋味。即使自己也無法豁免,可從王杰希的角度來說,拖一個狀況已經不能更糟的人下水,鐵定只賠不賺。
但喻文州終究沒有這麼做。他不是這麼幼稚的人。雖然現在的確各方面都不好,一點也不好,但遠遠不到需要自暴自棄、玉石俱焚的地步。
他的姿態放得低,卻又不到慌慌張張的模樣,眼神閃爍倒有些心虛的意味在裏頭。喻文州揣度自己在王杰希眼中看來的模樣,仔細把戲做足了,半倚在床頭拉好被子,卻發覺王杰希早停了手,掃帚的長柄夾在肘彎,視線落在床頭櫃上。
「你剛才是想拿這個嗎?」他拿起那卷報紙,看了看,轉頭問道。
神情意外的十分平靜,彷彿方才山雨欲來之勢只是場錯覺。
喻文州還來不及回應,王杰希的前臂已經轉了個方向來到他面前,他盯著對方手中散發出濃濃油墨和灰塵氣味的報紙,沒有接過,但王杰希也固執地不把手收回。兩人僵持了十秒有餘,最後喻文州還是接了,卻立刻把它擱到腿邊沒再碰。
反而用又乾又啞的聲音,懇請王杰希幫他倒一杯水。
些許溫開水解救了喻文州可怕的嗓音。他吞嚥的速度很慢,即使王杰希考慮到他現在的握力而沒有把杯子滿上,仍然花了好幾倍的時間在喝水這件普通的事情上面——不過他還是很感激王杰希沒直接上手餵,在醫療以外的地方他還想盡可能給自己保留點尊嚴。
在他喝水的時候,王杰希倒是沒有走開,拖了把椅子過來,就坐在床邊看起那份被無情拋開的報紙。
氣氛在這一刻溫馨的詭異。
「你是醫生嗎?」喻文州問。
這問題的答案很明顯,純屬於沒話找話抑或是作為一段談話的開端。但王杰希竟然還要在這題上繞個彎:「你為什麼這麼想?」
——廢話,如果不是才更可疑吧。
喻文州當然沒有這樣回答。
「你是醫生。」這次他用了肯定的語氣。「你是個Beta,」挑了個最不痛不癢的理由來說,略思片刻,又補上一句,「但我猜你應該沒有營業執照。」
王杰希雙手往下放了點,一雙玩味的眼睛從報紙上方露出來:「喔?我能同樣問問原因嗎?」
「純粹是猜測……你看上去並不比我大得多。」
說著喻文州又暗自觀察一遍那對色澤略淡的眼珠,進而是他整個人。雖然王杰希的身形和面貌乍看之下飽含風霜歷練的成熟,略顯老氣黯淡的衣著更加加深了這種錯覺,但喻文州相信自己並沒有看錯——王杰希的年齡絕對只比他大個幾歲,至多不會超過二十。
他不能打量得太過露骨,於是很快就收斂了視線。
「你猜錯了一點。我確實是醫生,合法的那種。這裡就是我的診所。」
「正常醫生會把病人鎖在不見天日的房間嗎?我難道不是你撿來練手或是地下實驗用的小白鼠?」王杰希眉頭顫動了下,喻文州餘光注意到了,語氣帶上幾分刻意的輕佻,「說起來,我的存在如果被這裡的什麼人發現似乎會給你帶來麻煩?那個『麻煩』,你已經擺平了嗎?」
喻文州平時絕不是會用這種方式說話的性格。
不知道是談話對象或是時機的緣故,他幾度意識到自己的攻擊性特別強烈,卻無法自控,像是有隻受了傷的獸被縫合在那道傷疤之中,越是試圖安撫牠,牠越要亮出利爪和尖牙來回應保護者的不信任。這與他慣常的作風大相逕庭,挑起衝突的話語幾乎變成假戲真做,內心維繫平衡的絲繩幾欲崩裂的感覺讓喻文州身心都非常不舒服。
「萬幸的是,麻煩前腳剛剛踏出這棟屋子,沒機會讓你見著。遺憾嗎?」王杰希順著他的話打模糊仗,兩三下摺好了報紙,動搖已經藏匿得不見蹤跡。
當然不,這真是再好不過。喻文州回答,暗想自己的態度是足夠嘲諷了,王杰希仍舊這副不鹹不淡的樣子,真比自己原先設想的要更沉穩——興許還有性格之外的、更加深遠的東西。他曾經看過其他像王杰希這樣的人,共通點有一,所圖非小。
喻文州並非被養在深閨不問世事的那種Omega。
他的成長過程確實是和其他性別、家世相似的孩子一樣受到刻意的壓抑——在傳統的家族,Omega甚至不被允許學習。但他有種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和外表上的乖順背道而馳的反骨,使得那份壓抑無法完全遏止他暗自從環境中尋求知的權利。喻文州聰明,更懂得隱藏自己的聰明,順從著古板的親族同時也竭盡所能地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儘管他從未真正等到過一個機會。
對於沒有選擇的權力的人們,活得靈透往往反倒帶來痛苦。
看來在確認自己為何被戒備之前,沒辦法繼續挑撥對方疑心好進入對質了。他放緩呼吸,確認自己只是表面而不是真正步入極端後,轉而客客氣氣地問道:「能問問王醫生我何時可以出院嗎?」
「怎麼?怕我監禁你?」王杰希難得笑了下,對於喻文州態度轉變絲毫不覺意外。
「只不過是擔心診療費太高,我負擔不起啊。」喻文州抬起包紮得整整齊齊的右手示意。
「放心吧,等到你徹底好了的那天,就算死皮賴臉地想留下我也會把你給掃出去的。」
王杰希認真地不像是在說笑,喻文州就姑且聽之,微笑說:「你也可以放心,到時候我絕對一刻也不會多留。」
談話至此來到一個停頓點,結論不好不壞,就是各自對對方多出一層性情上的認識。
以為話題已經結束了,喻文州輕輕靠回半立在床頭的軟枕上,覺得太薄了不大舒適又往下挪了幾分,徹底不理會王杰希在旁邊的櫥櫃——這個房間櫥櫃著實多得嚇人——擺弄些什麼,玻璃器皿敲擊出高低不一的悅耳聲音。
「關於你的身體,我這兒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王杰希的話語從近處傳來,不過從喻文州的角度看不見他的動作,也懶得轉身去看。
「我能都不選嗎?」喻文州半瞇著眼,故意得很。
「那我就替你選了。」此時,王杰希式的霸道又毫無預警地顯露出來,「先說好消息吧。那時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沒想到對方突然就問這個,喻文州愣了下:「一點點吧。」
「好消息是,經過多次激素檢驗確認,雙方性器官是在結完全成形前就強行分離,雖然造成腔口嚴重撕裂傷,但你並沒有被標記成功。」
王杰希顯然沒有把關鍵字委婉帶過的意思,喻文州面無表情地聽了,自覺心底和臉上同樣波瀾不驚,只是心臟搏動的速度有些疼痛。
耳朵嗡嗡作響。
「壞消息呢?」他聽見自己如秋風穿過空巷般乾枯的聲音。
老半天沒有得到回應,喻文州翻過身,正好看見王杰希朝他走來,手中圈著一個透明的小罐,裏頭裝的溶劑同樣清澈,罐裡的東西隨著腳步載浮載沉。
「壞消息是你以後也無法再被標記了……」
王杰希後面說了些什麼已經完全擠不進他的腦中。
喻文州從未在任何書上看過那塊灰粉色的東西,卻僅在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後,腹腔中一陣劇烈地攪動,他立刻撲到床邊翻天覆地的吐了起來。
--TBC. 2016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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