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FSN〕背光洗禮 - 章六、間桐因緣

　　切嗣覺得很奇怪。

　　一位沒有魔力的少女居然可以突破他的形象認知魔術，就連暗示魔術也不起作用，當他嘗試好幾種魔術都是無效果的時候，終於放棄了。

　　兩人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相互交談，而當切嗣聽到少女名為間桐櫻的時候，更加的感到意外。

　　他對間桐櫻這名少女沒有任何印象，在第四次聖杯戰爭的時候，沒有任何資料。

　　少女真的是間桐家出身的嗎？

　　但是，間桐如果是他所知道的間桐，那麼他總算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魔術不起作用。

　　對於知曉魔術的人，他的形象認知魔術會比較容易無效化。

　　在知道他沒死的時候更是如此。

　　……所以少女的魔術才能非常卓越，能在知道他已死的情況下還無效魔術。

　　「……真的是那位衛宮先生嗎？」櫻怯怯的發問，她沒想到來新都買給學長的聖誕禮物，居然會遇到據說是學長已死的養父。

　　「你是從哪裡知道我的？間桐家的孩子。」

　　少女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之前受到學長的照顧，所以曾經看過衛宮先生的照片。」

　　「士郎嗎？那我得在此問你，你有什麼目的？」切嗣很認真的詢問，他可不打算在自己的養子身旁放一個間桐的孩子，那樣實在太危險了，哪怕少年有多麼沒有魔術的資質都一樣。

　　「……我，不能說。不過我不會傷害學長的……」

　　「……」

　　切嗣放棄了動粗的打算，他在少女的眼中看到空洞與絕望，把自己的內心封閉的面無表情。

　　看到那眼睛，他察覺到少女確實是一位魔術師。

　　魔術師無比的接近死亡，他們已經什麼都沒有好失去的了。

　　然而就算如此，少女的例子還是非常異常。就像是不斷的被掠奪，被侵蝕，被扼殺到最後僅剩的空殼子。這就是間桐的魔術師嗎？這麼說起來，上次聖杯戰爭的間桐雁夜都比少女還要像人類。

　　「我有很多話想問，比如說你是間桐家的魔術師嗎？為什麼你身上沒有任何魔力？為什麼你會認識士郎……不過現在只問你兩個問題，士郎現在過得好嗎？認識了士郎後你感到幸福嗎？」

　　櫻原本只是靜靜的聽著切嗣的問題，但聽到後面，終於露出一絲像人類的表情，有些軟弱、有些心痛、卻又是真心感到幸福的模樣。

　　「……學長很拼命，明明沒有任何才能，卻用賭命的方式將神經重塑成魔術回路，非常的笨拙……而且他總是在幫助別人，從不拒絕任何人的請求，就算沒有回報也會去幫助別人……這點，讓旁邊的人見到都捏了一把冷汗……」櫻彷彿再一次見到那位在學校操場努力練習跳高的少年，淡淡溫柔的微笑。

　　「……是我讓士郎變成這樣的吧。」切嗣聽到櫻的回答沒有任何喜悅之情，他反而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養子，一定是因為士郎想要實現跟自己的約定，才會變成這樣。

　　「魔術方面不敢苟同……但是，學長救了我。」櫻抬起頭來，看向切嗣的臉。那認真的表情讓切嗣感到意外。

　　「是嗎？既然這樣可以跟我約定嗎？你絕對不能傷害士郎。」

　　對於切嗣的提問，櫻只能不發一語。她沒辦法答應這般沉重的希望。

　　「……只要學長沒有繼承衛宮魔術的話，我不會傷害學長的。」最後，櫻也只能這麼回答。

　　「所以是蟲爺要你監視士郎的嗎？這樣啊，但士郎畢竟是我的養子，他不可能繼承我的魔術刻印，這點你應該在認識士郎後就清楚知道了吧。」聽到櫻的話語，切嗣總算想到會有誰對衛宮瞭若指掌的了。

　　……唉，因為這樣，他實在不想和那位活了幾百年的蟲爺打交道。

　　間桐臟硯，間桐家的家主，以啃食他人的存在來維持生命的外道魔術師。棘手程度是A+以上的級別吧，雖然只要是魔術師就有應對之道，但還是很不想與對方交戰。

　　「……嗯，我去到學長家的時候就知道了，沒有監視的必要，但是……學長對我很溫柔。」

　　聽到櫻的回答，切嗣只能沉默了。

　　這名少女顯然很喜歡士郎，而且已經到了戀心的程度。

　　雖然很意外士郎居然會受到這種程度的美女喜愛，不過這樣真的好嗎？他家士郎有成長到得到這名少女青睞的程度？切嗣不著邊際的想著這種問題。

　　「嗯……好吧，既然這樣……」切嗣還想要說下去，一道冰冷的女聲從他們的側方傳來。

　　「切嗣，請你離開那裡。」

　　「……卡蓮？」切嗣感到意外，因為此時的卡蓮並非穿著洋裝，而是戴著一頂黑色圓邊帽，教會的修女服，是一套聖職者的衣服。

　　「放心吧，我施展了驅人魔術，現在這裡只有我們三人。」

　　聽到卡蓮的話，他終於察覺到公園現在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經過，已經達到了隱匿神祕的程度。

　　「猶大地的伯利恆阿，你在猶大諸城中、並不是最小的。因為將來有一位君王，要從你那裡出來、牧養我以色列民。」

　　卡蓮神色冷酷的進行教會的洗禮詠唱，此時此刻的她，切嗣終於了解到她過去確實是一位『代行者』。而且聽說卡蓮是一位專門驅逐魔物的『代行者』，既然如此……該不會？

　　切嗣頓時猜到卡蓮所判定的魔物到底是何者。

　　間桐家的魔術有著役使蟲這方面的表面，所以潛伏於間桐櫻身上的魔物……是蟲。

　　坐在他旁邊的櫻搖搖晃晃的站了起身，低低的喘著氣，像是忍耐著強大的痛楚一樣。原本櫻就是神情淡漠的少女，能讓她露出緊皺著眉、痛苦的神情真的非常少見。

　　「當下希律暗暗的召了博士來，細問那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隨著這句話從少女的口中誦唱，名為間桐櫻的少女開始強烈的嘔吐，在切嗣驚愕的表情中，她吐出的並不是血或胃液，而是一大堆的蟲子，一開始幾隻小蟲，再來是數十隻，數百隻，難以想像數量的蟲子從間桐櫻的體內湧出。

　　切嗣迅速的避開蟲子的範圍，而蟲子顯然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彷彿著魔般的看著聖職者的卡蓮。

　　「就差他們往伯利恆去，說：你們去仔細尋訪那小孩子，尋到了，就來報信，我也好去拜他。」

　　蟲子著迷般的往卡蓮的方向緩緩前去，這過程非常的緩慢，也非常的異樣。

　　卡蓮沒有停下詠唱，「他們聽見王的話，就去了。在東方所看見的那星，忽然在他們前頭行，直行到小孩子的地方，就在上頭停住了。」

　　直到蟲子極端接近卡蓮後，卡蓮從衣服的暗袋拿出四把黑色的钉子，切嗣從中感受到淡淡的魔力，大概是教會的武器黑鍵。卡蓮將釘子插入雙腳與雙手，她忍住了疼痛繼續進行詠唱：

　　「他們看見那星，就大大的歡喜。」

　　這句詠唱是引爆點，所有從間桐櫻身上湧出的蟲子被這句詠唱迷惑，鑽進了卡蓮的身體。

　　也許是眼睛，也許是鼻腔，也許是嘴巴，也許是耳朵，也許是下體……也或許是被釘子貫穿的傷口，卡蓮沒有發出叫喊聲，但或許是因為持續的被蟲子鑽進去、就算發出聲音也會被蓋住。

　　這般殘酷的酷刑僅僅只持續了十多秒，卻讓切嗣深深的感到噁心與畏懼。

　　當所有蟲子都鑽進卡蓮的身體後，她虛弱的跪倒在地上不停的喘息。

　　切嗣跑了過去想要扶起他，但卡蓮只是大喊：「別過來！」

　　少女那沒有隱藏住痛苦的吶喊讓切嗣停下腳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卡蓮進行呼氣、吐氣，重新將自己歸於平靜的狀態，進行了最後的詠唱。

　　「進了房子，看見小孩子和他的母親瑪利亞，就俯伏拜那小孩子，揭開寶盒，拿黃金乳香沒藥為禮物獻給他──！」最後的一句幾乎是在慘叫。

　　卡蓮被貫穿的手腳流出的血液精密的畫出一道完整的魔法陣，而身體表面隨著魔法陣的起動散發淡淡的光暈圖騰。直到這個時候切嗣才了解『聖痕』究竟是怎麼回事。

　　卡蓮從來沒有告訴切嗣『聖痕』的真相，僅僅只以靈媒體質來作結，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卡蓮可以靠模仿聖人受難的洗禮詠唱，並呼應身體的聖痕，拔除進入體內的魔物。

　　『聖痕』可以引來魔物，宛如甜蜜的芬芳；然而當魔物進入『聖痕』主人體內後，會被『聖痕』禁錮並拔除其存在，是為對魔物的劇毒。

　　但是這種方式……為了拔除魔物，居然要一位少女忍受被魔物侵犯的痛楚，切嗣實在無法接受。

　　洗禮詠唱很快就結束了，插在卡蓮四肢上的釘子在儀式結束後立刻脫落，就連原本的出血量也逐漸降低，僅僅剩下輕傷的地步。

　　切嗣很快的跑過去抱住了臉色蒼白的卡蓮，少女在見到是切嗣抱住她後，露出微笑：「……要給我獎勵……喔，切嗣……」

　　說完後，少女頭一偏昏睡了過去。

　　切嗣只能緊緊擁抱住少女什麼話都無法說出口。

　　卡蓮注意到了吧，間桐櫻身上有非常多的魔物棲息，因為不想要他受傷，才穿上『代行者』的服裝想要保護他。用她本人都很厭惡的方式，只是為了不讓他受到傷害。

　　「……真是的，不是都跟我約定好……不會幹下危及性命的事情嗎？除了獎勵以外，還要處罰你才行……」

　　切嗣拿出小刀，飛快的轉身砍掉朝他飛來的蟲子。

　　「間桐的當家居然親自來到這座公園，真是讓人不勝惶恐。」

　　切嗣警戒的注視一位禿頭矮小駝背的老人，對方手持著拐杖驅使一大堆的蟲子站在他面前。不過現在的切嗣全然沒有準備任何的對策，果然還是只能逃跑了吧，如果發動固有時制御，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哼……真是荒唐的臭小子，死去的人居然復活了嗎？」老人冷哼，不過他已經無意發動攻擊。

　　剛剛察覺到間桐櫻身上刻印蟲的騷動他就感到不安，那種彷彿被深不見底的空洞吸引的感覺過於危險，他才從間桐的地下蟲倉出來。

　　然而已經為時已晚，老人冷眼旁觀因為盡失刻印蟲的少女，頭髮從紫色逐漸回復到過去的黑色，這就是再也沒有任何一隻刻印蟲在少女身上的證明。

　　這也表示，老人在少女心臟放入的腦蟲也蕩然無存了。

　　間桐櫻從五歲起就被老人放入地下蟲倉，讓蟲子侵蝕少女的體內，藉此強行改變她的體質，讓她能夠行使間桐的魔術。老人再將自己生命中樞的腦蟲放入少女的心臟，只要不摧毀少女的心臟，老人就不會死去，他的肉身就算毀去也能靠少女體內的腦蟲延續下去，只要再吞噬別人就能復活……

　　但是老人的中樞被拔除了。而這意味著老魔術師的終局已經無可避免。

　　實際上他能驅使剛剛的蟲子已經費盡心力，他只是狠狠瞪視著切嗣手中抱著的少女。

　　教會的『代行者』……擁有『聖痕』嗎……對於全身化為蟲子的他真是相性最差的天敵啊。

　　什麼是終末，什麼是死亡，大概就是如此。

　　切嗣看著老人的身體逐漸潰敗，化成無數隻蟲子，而那些蟲子也在離開老人的身體後輾為粉塵。

　　魔術的痕跡會在隨著魔術師的性命逝去時化為無蹤。

　　老人想要啃食在場每個人的肉體，然而沒有意義，作為他魔術設計圖的腦蟲已經沒了，他就算啃食他們的肉體，也僅僅換來洩憤的結果，無法衍生出意義。魔術師絕對不做無法獲得成果的事情，那就也只能接受死亡了吧。

　　沒辦法獲得什麼，也沒辦法改變什麼，三百年的悲願到最後已經只剩下這些了嗎？

　　「……哼，衛宮切嗣，看你的表情顯然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吧……真是……失算了哪、老朽費盡心機如此慎重，結果最後居然一事無成失敗了嗎……」

　　老人的身體崩壞，化作無數的微小蟲子在地上蠕動，而每幾秒就崩壞數十隻的蟲子，但老人的聲音就像詛咒一樣的傳來。

　　「沒辦法，我就放過你吧……衛宮切嗣，你是意料之外的變數，是讓人驚艷的成品，然而這又如何呢？你與我擁抱之物並無任何不同，但你從來沒有察覺這點，到最後真的接受你的傢伙除了被你埋葬的死者還有別人嗎？」

　　「……」

　　最終，老人留下了敗者給予勝者的話語。

　　「……真是荒唐莫名的敗北啊，不過……倒也不壞。能在最後看到第三魔法──天之杯，奇蹟衍生的你……冬之聖女……大概就能看到她的笑容了吧……」

　　宛如祝福一般的溫柔話語，讓人不敢相信這是邪魔外道的老魔術師口中所吐露。

***

　　櫻從小時候就被間桐家領養，因為她出身魔術世家。

　　魔術世家注定一代單傳，其餘的孩子無法獲得任何魔術刻印，而她的父親為了自己的孩子能成為一名魔術師，將她送入間桐家。

　　她在進入間桐家的第一天就被間桐臟硯改造魔術體質，原本世家的體質和間桐的魔術格格不入，老人在她的體內植入刻印蟲，強行改變體質。

　　好痛、好痛、不要……不要鑽進來，好噁心……她瘋狂的哭喊著，但沒有任何人來救她。

　　父親、母親，姐姐……你們在哪裡？不要丟下櫻……誰可以來救救她？

　　她無數次的祈禱，但僅僅剩下蟲啃食自身的未來。

　　然後她喊不出聲音來了。

　　感到疼痛，感到難受，想要死去……然而這些都是外力，只要順從就好，只要放棄希望就好，把自己當成沒有心的人偶就不會感到絕望。

　　櫻就這樣頂著間桐的姓氏，日復一日的在間桐臟硯的凌虐下成為了間桐的魔術師。

　　不，稱呼自己是容器會比較恰當吧。

　　爺爺植入自己體內的刻印蟲會奪走她的魔力，所以她幾乎沒辦法使用任何魔術。雖然有著優異的魔術資質和魔術回路，也習得了間桐家的魔術，但沒有魔力就無法使用。

　　任何魔術師看到她都一定會認為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然而間桐櫻知道自己早已被魔術侵蝕了。她的髮色原本是如夜色般的漆黑，卻在接受間桐的魔術後變成紫色，她想自己永遠不可能反抗爺爺的，所以很羨慕那些想要反抗爺爺的人們。

　　她只能在不斷的扼殺自我後選擇放棄，堆積出厚厚的精神障壁，保護自己不受到侵蝕。

　　因為她沒有反抗爺爺的力量，因為她在小時候就受到了間桐家的魔術洗禮，因為……她已經無法回去了。

　　無法回去那個充滿陽光與歡笑的地方，她的棲身之所只有被黑暗與蟲子侵蝕的地底。

　　也只能如此了。

　　所以就算忍受間桐家的暴力與虐待，她還能平靜的接受下來。

　　間桐櫻是人偶，是容器，本來是這麼想的。

　　然而她過去看到一名赤銅色頭髮的少年努力跳高的身影，儘管遭遇無數次的失敗，哪怕跌得再難看，全身沾滿泥土，但這名少年全然沒有放棄，氣喘吁吁、難看掙扎著。

　　當然，這份努力到最後仍然是失敗的，無法跨越的高牆終究存在。只是，為什麼那幅風景會如此地深深烙印在心中呢？為什麼她會覺得少年的身影如此耀眼呢？

　　之後能在一次的機緣下認識少年，櫻是多麼的高興啊。

　　雖然是受到爺爺的命令進行監視，爺爺提到少年的姓氏是一門魔術世家所有，然而她跟少年一接觸就察覺到了，少年沒有任何魔術的才能。

　　在幫忙少年整理家務和學習做菜之餘，也曾聽到少年提及自己是養子。爺爺聽到後沒有反對她繼續和少年往來，她想這並不是老人的溫柔吧，畢竟老人是魔術師啊……對老人而言，封閉心靈的櫻根本無法讓他獲得娛樂，然而露出內心的櫻一定能好好的取悅他。

　　明明知道如此，仍然無法放棄和少年的相處。

　　所以櫻沒有拒絕，也許最後會遭逢何等淒慘的末路，她仍然不想放棄這般的救贖。

　　一旦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後，就再也不想回到黑暗的地下了。

　　就這麼持續到現在，櫻放學後來到新都想買給學長的聖誕禮物，卻赫然撞見了怎樣都想不到的人物。

　　其實當下什麼都沒有意識到，宛如被誘引一般，沉睡在體內的刻印蟲騷動著，渴望著想要進入那個人的身體裡面。

　　當她回過神來，她已經離開了商店街，被帶到附近的公園。

　　此時站在櫻面前的是曾經在少年家中看到照片的男人，被認為已經死去的衛宮切嗣。

　　盡是發生超出她所預料事態的事情，而這次……她終於從間桐家的咒縛中解放出來了嗎？

　　櫻即將昏睡的眼中，只見到了將她抱在懷中，男人的側面。

　　……在滴落。

後記──

卡蓮的洗禮詠唱出處是──馬太福音2:6~2:11

然後不要問我聖痕能不能做到這種事，在終焉的小說這邊就是可以！（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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