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塌下來了！

 

    很久以前，人們口中偶爾會開這樣一個玩笑。

 

    然而，如今這個笑話卻變成了現實。

 

    天空上堆積著的整幕的灰霾，翻騰的雲層互相摩擦，發出轟隆隆的爆響；厚重的雲層儼然成為塌下來的天空，將大地壓輾在充滿劇毒的水氣之中。

 

    天上一絲光芒都透不下來，雲層下所夾的是被無數峽谷割裂的晦暗大地，連海水都流乾、蒸發掉的世界，人類僅存的生活空間近乎為零。

 

    從黝黑的巨大裂縫中，不時傳來地鳴，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潛伏在裡頭。

 

    所有的天然資源近乎耗盡，別說被遮擋住的陽光和全數蒸發掉的水源，連空氣都稀薄得珍貴，要說世界滅亡也不為過。

 

    最後一個看過藍天的人類，大約是在一百年前；而在那時候，人們還不知道原來「希望」是有形的。

 

    「只要有希望，就一定會有明天。」電視台廣告充滿信心地吶喊著。

 

    這句話沒說錯，只要有〈希望〉的話──

 

    在世界毀滅的最後一刻，人類竟意外發現能將大腦思想波轉換成無限能源的物質〈硝晶〉，當懷抱「希望」的想法時，硝晶會對該思想波的波長起強烈能量反應，產生所謂的〈ΕΛΠΙΔΑ（希望）〉，通稱ELPIDA。

 

    透過能夠無限作用的ELPIDA，便可以達成任何物理干涉：憑空建造出大樓、不靠手術或藥物治療疾病、製造出食物和任何民生用品，引出水源、陽光和乾淨的空氣……

 

    不過最一開始、一直到現在這一刻，ELPIDA最主要的功能，其實是「延遲世界毀滅」。

 

    〈巴比倫的燭臺〉就是依靠ELPIDA支撐的國家之一。

 

    宛如被放置在燭臺上，紅、白、藍三座高聳入雲的巨塔，每座塔中切割成數百層樓，每層樓便可視為一個自治區，一座塔大約容納兩千萬人；塔的正中央中空，一柱蜿蜒崎嶇的硝晶原石從地底綿延至塔頂，以人類的希望為糧食，成為頂天立地的三支世界梁柱，同時也是人類最後的希望之光。

 

    　◇　◆　◇　◆　

 

    天上降下黑墨色的滂沱大雨，一個以斗篷包覆全身的人影衝進綻放妖異光芒的硝晶原柱前，他來不及脫下淋濕的衣物，只顧捲起袖子，歪歪倒倒地將半截發光的手臂貼在柱壁上。

 

    「啊、啊啊……呃啊啊啊啊──」人影發出痛苦的嘶吼，手臂與光柱散發融合為一的金黃光芒。

 

    隨後，又有幾名人影從黑雨中衝進大廳，無一不是渾身淌血，甚至有人還沒觸到晶柱就虛弱地跪倒在地上，靠著其他人的攙扶，才好不容易將身上發光的肢體貼到硝晶原柱上。

 

    廳室內瀰漫著痛苦的低吟，但光柱卻與這些疲憊的人們相反，大放活力的異彩。

 

    「ELPIDA總算達到標準值，我們藍塔崩垮的危機解除了，兩千萬名人類的性命也因為各位〈神龕裝置〉而獲救，辛苦你們了。」

 

    一名衣裝整齊的觀測員記錄下硝晶的能量反應數據，邊制式地慰勞道，毫無感謝之意的言詞，令虛脫的人們臉上又添上一抹倦怠。

 

    「感謝什麼的屁話就免了，這次的值量如何？可以撐多久？」

 

    「跟往常一樣，不上不下，不過以全人類的立場來說當然是越多越好。至於時間的話……大概可以撐三小時。」

 

    「三、三小時！？你開什麼玩笑？我們拚了老命、失去兩名隊員，卻只能撐三小時？」

 

    「這種事能拿來開玩笑嗎？我當然是說真的，所以兩小時五十分後你們必須再次出擊，尋獲更多的〈希望〉。」

 

    帶頭的人影咬牙、捏緊拳頭，斗篷上的雨痕未乾，就已經接到再次出擊的命令，其他人也認命地垂下頭，眼神中打轉著濃稠的絕望。

 

    此時監測員卻拍了下手，朗聲道：「好了，各位請務必打起精神來～別露出這種表情，要笑、要更積極，要讓心中充滿希望，否則的話……」

 

    ──世界會因此滅亡。

 

    眾人眼前的光柱，像是回應監測員的話一樣，一明一滅地微微閃爍，有如威脅一般。

 

    要是喪失希望的話，就無法產出ELPIDA，支撐世界的梁柱會因此朽毀、被天空壓垮，幾千萬的人類一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隨著監測員離去，被稱之為〈神龕裝置〉的人們仍然萎靡不已。

 

    「唉……要是我們也有〈永久機關〉就好了。」

 

    「聽說上頭的人已經積極地在培育，只是到現在還遲遲沒有下文。」

 

    「搞什麼嘛！所以就是我們這些神龕裝置活該被操到死嗎？我已經再也受不了了啊。」

 

    希望是相當抽象且模糊、完全無法自行掌控的情緒思想，而硝晶卻唯獨對「希望」的思想波波長最為敏感，能夠將其捕捉後轉換成能量，再透過人類的祈禱來實現。

 

    〈永久機關〉和〈神龕裝置〉，就是專門捕捉希望的職種。

 

    〈神龕裝置〉將身上的部分肢體化為硝晶，透過ELPIDA的力量穿越各個不同的時空與世界，蒐集在這個末日裡不會生成的希望。

 

    但穿越時空卻會帶給人類身體極大的負擔，輕則休克或斷肢，重則直接分解成肉眼看不見的分子，從此煙消雲散。

 

    如此危險的工作，其實真正能夠完全承擔的，是全身上下每個細胞與硝晶同化的〈永久機關〉。

 

    如果假設硝晶原柱是一個巨大的火爐，那麼由神龕裝置所蒐集到的希望，每個人大概是一兩塊煤炭；然而，若是永久機關的話，一次就能夠蒐集到一卡車的量，足夠穩定地讓燭塔中的人們過著富裕的生活。

 

    可惜要讓全身都適應硝晶化是幾乎不可能的事，融合的過程會受到比死還痛苦的折磨，因此在硝晶化時，就已經有不少適任者精神崩壞、直接死亡。

 

    截至目前為止，三座燭塔中只有兩名永久機關，分別為〈永久機關‧最惡事態〉與〈永久機關‧神曲仲裁〉，他們各自效力於白塔與紅塔，藍塔只能由神龕裝置免強撐著，人們也因此過著相當貧困的生活。

 

    「別說了，永久機關的適任者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誕生，我們也只能祈禱了。」

 

    一旁的人聽了，卻單手壓上他的肩膀，搖搖頭，對著眼前的光柱勾著下巴道：「別隨便『祈禱』，會不小心浪費掉ELPIDA的。」

 

    那人不禁更用力地咬牙，在這個死絕的荒蕪世界裡，他們竟然連祈禱從痛苦中解放的權利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