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還是找到這裡了啊。」
在我震驚之餘,一道清朗的男聲自我右前方傳來,我稍稍轉了一個角度望過去,看見有著白色短髮的武服青年站在那,臉上沒了以往的吊兒啷噹,此刻沒什麼表情的臉,竟比一直嚴肅的黑山君要更有威勢。
但我這時顧不得那麼多,還是向他開口問了:「白川主……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根據約定,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也不應該知道這裡的任何事。不過……」他稍稍放鬆了表情,又透出幾分平常時的樣子,摸了摸下巴又說:「既然他都帶你過來了,約定應該可以容忍你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所以漣守……他,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忽然懂了剛才引我過來的那人所說的話,雖然剛才我一度覺得他就是漣守,但是一看見池中的人,我就明白了這才是本尊,沒有理由的。
白川主像是在思考要怎樣說明,眼珠微微往上轉,半晌才開口:「這就說來話長了……你應該早就知道被撕裂的靈魂,是很難癒合的吧。就像你身邊的那些人一樣,如果本人活著還好說,亡者的靈魂被撕碎的話,你說要怎麼樣才能復甦呢?」他話語一頓,視線重新對上我的,又繼續說下去:「照理說這該花很長的時間,在充滿力量的地方慢慢讓靈魂恢復,才能重新讓那人入世。可是有如果人企圖用外力,壓縮恢復的時間呢?」
我想起和伊多在湖之鎮地底的時候,安地爾說靈魂撕裂的疼痛像是被火灼燒一樣,後來喚醒伊多、重造水鏡也的確花了非常多的心力。
而鬼王塚的事情之後,學長的靈魂託在時間交際處的水池,光是淡化妖師的詛咒並修復靈魂的傷,就已經花了超過一年的時間。
那如果是像我這樣靈魂四分五裂,還有一大半散落各處的,又該是什麼下場?光是簡單想像一下,我就全身攀上一股惡寒,身體止不住的輕輕顫抖,似乎在靈魂記憶的深處,我的確承受過那樣噬魂銷骨的疼痛。
但白川主問,如果想要縮短治癒靈魂的時間呢?
「你想,為你解決這些問題的人會是誰?」看我想得差不多了,白川主便再次推了我一把,如此問道。
這次的答案連想都不用想,這個人現在就躺在我面前的水池裡,是他借用了時間交際處的力量做到的。可是,為什麼?
「在你們所謂的『忤神事件』之後,他帶著你殘缺的一半靈魂來到時間交際處做了交換。我們很輕易就答應了,因為你的『諾言』帶給時間之流的動盪太大,如果不平息下來的話,小黑跟我也會很麻煩。」白川主並未回答我,而是繼續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這件事其實也有其他人幫忙,例如那個安地爾‧阿希斯帶來了,屬於千年前妖師首領與精靈王子的靈魂。有了妖師首領的靈魂,你殘缺的靈魂就能盛裝力量,勉強重新入世。」
現在倒是能知道為什麼漣守會和安地爾扯上關係了。但是……靈魂撕裂的傷又要怎麼辦?
我將視線投向池中的人,看著他手上異於其他人的藍色花紋,隱約已經猜到了答案,卻不敢面對事實。
但白川主仍說了下去,「當然還是需要治療。所以他便代替你沉睡在這裡,透過靈魂聯繫交換了療癒的力量和你的傷……可以說是某種替身吧。」
白川主這時並未特別提起靈魂撕裂的疼痛,但是我忽然想起先前偶爾會出現在身上的不知名痛感。照理來說,我靈魂的傷帶來的根本不該只是「偶爾疼痛」而已,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很懦弱的不敢去想像,那人承受靈魂痛楚十六年該是怎樣的感覺。
我感覺自己又輕顫了起來,儘管這裡的風有點涼,我也清楚知道那絕不是因為冷。我掙扎著、好像試圖做出反駁一樣的提出了疑問:「如果他一直在這裡,那我平常見到的那個漣守又是誰?」
「那只是透過靈魂操控的魔偶。正好當時你的力量喚醒了亞那瑟恩‧伊沐洛,他是無魂之軀、你說的漣守在現世則是無軀之魂,所以就借用了一點你的力量,形成了和亞那瑟恩的軀體有血緣的魔偶。」
隨著白川主的解答,過往的種種不尋常像是珠子一樣,一一被我從記憶中拾掇起,一顆、一顆地串在一起了。
所以當初他在七陵出現時,才會是和學長那麼相似的樣子。
所以他時常失蹤不見,因為靈魂相聚之後加大的痛苦,讓他逐漸無法再分神操控魔偶,再出現在我眼前。
所以他才會告訴我,他的名字是「漣守」……
可是想通了這些,我又能做什麼?一種無力感朝我襲來,我是知道了這一切,但知道了又如何呢?
白川主再次答話,同時垂眸看向池中人,像是有些憐憫的說:「碎掉的靈魂就像磁鐵,分散在四處久了,就會越來越獨立,時間越久它們的互斥也越強烈。到靈魂將要完整的時候,痛苦是會加重百倍的……所以在這時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取回屬於你的東西。」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根的銀針,紮近我的心裡,我的思考漸漸麻木,聽到最後更是想也不想的奔向水池。但才剛要踏入水中,手臂就被扯住了,無法再前行任何一步。我難得有些失控的掙扎著,想要擺脫緊抓著我的白川主,一邊喊著:「放開我,他不該再這樣下去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啊!
「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完。」掙扎間,白川主的話語再次傳入我耳中,不祥的語言漸漸讓我覺得渾身冰冷,「他現在的靈魂已經非常虛弱,就連我們也不能確定,他現在到底是靠著自己的時間存在,還是分享了你的生命才能維持著的。」
意思就是失去了靈魂聯繫之後,漣守有可能會就這樣死去。我立時收回了半踏入水池中的腳,又勉強舒了幾口氣,卻只覺得連呼吸都在顫抖。
「如果在第九片靈魂碎片回到你身上之前,就先完成了靈魂喚醒的儀式,他的情況或許不會這麼糟,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放開了我之後,白川主說著,他的語氣平平,但我能感覺到其中帶著的譴責意味。
為什麼不和我說清楚就好?
你不是說存在是最重要的嗎,那為什麼……?
看著眼前的人,我遲疑了。我想要讓他從與他無關的這些事解脫出來,但是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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