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奇歐親王還在原地,原本在那的十四個鬼族都消失了。在那個瞬間,我聽到了後方墨燃爻發出的細小哀鳴,參和在成千上萬的驚呼中,但我沒有餘力去做些什麼,只能快速收回心神。
這是黑色秩序的力量,無聲而強悍。所有第一次見到這衝擊性一幕的人,都必然是震驚的,就像當時的我一樣。
當夜鶇回到我肩上時,我眼前剩的就只有那個奇歐親王了。他的身前已經徹底空下,但他似乎也嚇得失去了逃跑和掙扎的力量,只跪坐在原地驚疑未定的看向我,幾乎已經在癲狂的邊緣,彷彿他靈魂中的光亮,在剛才也一併被夜鶇吞噬了下去。
我只笑著,搔了搔夜鶇頸部的羽毛,又繼續了剛才的問題:「儘管是混血,我也確實守著黑與白的種族任務,不曾濫用力量。那麼,你身上真的沒有一丁點的黑暗存在嗎?」我走近了一步,稍稍偏頭像是帶著友善的疑惑又說:「真遺憾,你是沒有機會說謊了。因為你做過的那些,我恰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也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啊。」
「你、你想怎麼樣?」他帶著嘶啞的顫音和極度的恐懼這樣說,這句話的意義不啻於認罪。
「問得好。」我這樣回答他,同時又將嘴角弧度又勾起一點。他是罪魁禍首沒錯,但他做過的事情在整個事件裡,佔的部分卻又真的那麼微不足道。除了燃燒夜妖精的生命研究陰影陣法、煽動墨燃分家反叛;另外只有我知道的部分有兩件,一是關於先見之鏡讓我看過的那個紫袍妖精,二是鬼王塚水華地面的破壞,這兩件事多半都跟他有關,但就算加上這些,還是太過微小。
我大可像凡斯一樣詛咒他,使他墮入他最鄙視的黑暗,或者更省事一點,讓夜鶇把他變成沒有理智的鬼族就好了。但是這麼一來……不足以殺雞儆猴。
最後我喚回夜鶇化為黑鷹的部分,抄起了身前的黑色步槍,銀色的花紋通人意念一般的閃耀著光。我在這時用著被夜鶇花紋染上異光的藍眸,笑看奇歐親王說:「聽清楚了,從今以後,只要你有對妖師不利的任何念頭產生,你都將被『影』的種子吞噬,墮落成你最不希望成為的模樣。這是來自妖師少主白陵漪的『贈語』,祝你永遠行走在光明的大道上。」
同時我持著夜鶇的槍身,前端匯聚了黑色力量的刺刀隨著我的話,一節一節的被推進他動彈不得的右邊胸膛,讓鮮血緩緩地淌出,滴落在白色為底的大理石桌上。
桌上的血液像是有生命一般,隨著我的話語勾畫了陣法,最後在我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運作起來,順著我的槍尖以另一種形式回到他體內。
奇歐的親王只是瞪大眼直視前方,似乎沒有了焦距,在他黑洞洞一片的眼中,我看見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冰寒笑容,毫無笑意的湛藍眼底像是海的深淵,美麗深邃而令人窒息。讓我有了一秒的恍惚,那是誰?
沒有時間深入思考,將刺刀送到底後,我便毫不留戀的抽出,並看著驚嚇得失去意識的奇歐親王,因沒了刺刀的支撐而向後倒下。
獨自頂著無數驚駭的目光,我重新抬起頭站直身體,感覺到鬆散了的黑髮滑到臉側。除了我自己之外,大概沒人知道這些簡單的動作,在此刻其實無比艱辛,因為我已經透支了所有力氣。長舒一口氣讓自己調適一下之後,我收起所有幻武兵器,場上屬於然的禁制力量也適時的解除了。
我逃避著不去看任何一個熟人的眼睛,更別說學長。我不想在其中看見一絲半點的畏懼,以及更令我無助的鄙夷。
然而此時我有多恐懼、多孤獨,我所說出的話就有多冰冷,臉上嶄露的笑容就有多燦爛。我說:「任何意圖侵犯我妖師一族者,請先有會落到這樣下場的覺悟。」
這就是,妖師身負力量與責任的結局……吧。
當我在心中有點茫然時,我背後正對的大門處傳來了掌聲,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顯得無比刺耳,我本能的警戒著回過頭,看見雲霧中一個人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隨著霧的飄散,最後連他藍色瞳孔中詭異的金光都被收入眼底。
「真是精采的演出。」他說。
會場上驚駭的喧騰遲來了一會,因為沒有人預料到這個人、會在這種時候大搖大擺的出現。
「是鬼王高手!」有人這樣說。
「我可老早就退休了,沒想到到現在名聲還這麼響亮。」他聳聳肩,一邊像是跟老朋友聊天似的,毫不在意地朝我走來。
「你來做什麼,安地爾。」我側過身盯著他,那怕他一再宣稱他沒有惡意,我還是直覺地無法信任他,更何況我現在真的徹底沒有反抗能力。雖然早先的暈眩和頭痛奇跡似的消退了,但是從剛才踏上石桌開始,我就一直感覺到一種不協調的怪異感。
隨著他走近,屬於高階鬼族的威壓讓我越來越難保持站立,耗空力量的我並不比初入Atlantis的時候好多少,甚至能說是比那時更糟。但我不能就這樣倒下,因為一旦我倒下了,剛才對外族樹立的威信都將前功盡棄,所以我勉力控制住無力得幾乎不聽使喚的雙腿,盡可能表現得輕鬆。
可是我真的……好累。
「當然是來接你──」安地爾這樣回答,說到最後一字時他突然一個閃身,堪堪避開了來自一道黑影的猛攻。隨著黑影的出現,我身周來自安地爾的壓力也消失了。
悄悄鬆了一口氣,我將注意力放回眼前,只見倏然又是光影一閃而逝,失去力量的我暫時看不清,但我能感覺到是有人在和安地爾纏鬥。打鬥時殘餘的勁風不時掃過我,雖然沒有半點術力波動,但它們依然可以讓我感覺到兩人戰況的猛烈。
忽然,勁風停下,我的目光先是被一絲銀亮的東西吸引,才發現那是學長散落空中的髮絲。此時學長的幻武兵器抵在安地爾的胸膛,但安地爾手上的黑針也指著學長像是有火焰在燃燒的紅瞳。
「他現在不跟我走的話,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喔,半精靈的情況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鳳凰族是處理不來的。」安的爾呢喃似的說,除了學長之外大概也只有靠得近的我能聽見。
學長竟因他的話蹙起眉,安地爾便趁這失神的一秒往後躍了一步,學長欲再追擊,但安地爾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薄薄的雲霧中。
接踵而來的,是我後頸傳來的一陣冰寒。學長像是感受到什麼似的,也驀然朝我這方看來,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他焦急的雙眼撞上了我疲憊的雙眸。
雖然情況危急,但在看見學長關切如初的眼時,我居然毫無道理的鬆了一口氣。
安地爾戲謔的聲音從我身後極近的地方傳來,他說:「人我這就借走了,你去找亞那吧,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他催動了術法,我眼前景象也跟著模糊了。在最後一刻映入眼簾的,是學長的不甘和擔憂。我閉上眼,將那一幕深深的牢記……
當眼前光影落定時,我才重新睜開眼,並在同時足下輕點向後一轉,手持以夜鶇陰影力量凝成的匕首,奮力向後刺了過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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