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清晨六點左右,高中部的畢業旅行已經進行了三個小時;換句話說,我們凌晨三點就到大操場集合出發了,真是個非常有事的怪時間。除了我們學校,我還真想不出哪間學校規定的時間會這麼沒人性。
幸好,在千冬歲為了他哥的肝和健康之下做出英明決定,讓我們的第一個行程是搭上交通船補眠。
前方的朝陽慢慢昇起,尚未照到四面環山的湖泊,其上瀰漫著帶濛灰的紫色霧氣,湖水則是倒映著天空優雅的深藍並渲染著白。
我站在甲板上迎風看著風景,卻不是為了什麼詩情畫意的理由,僅僅是因為──我暈船了。
和之前搭過的郵輪不同,這是小船啊會搖會晃會顛簸!
於是,為了不要干擾大家的睡眠以致於影響我的人身安全,我只好溜到甲板自己慢慢暈了。
一邊看風景一邊腦部晨操以轉移注意力,我發現一件不太尋常的事──
湖水的顏色變暗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準確的形容……真要說的話,像是死亡的人眼中失去了生命的光采。
為什麼?
……難道這裡也有廢水汙染問題嗎?不可能吧?
還在疑惑中,一道細微的聲音伴隨風聲傳來,異樣感在心裡擴散,於是我豎起耳朵認真聽。
「……救……我。」
「救救我們……來自遠方的……」
「阻止……」
細碎的聲音多了起來,數以千計嘶啞、無力而殘破的言語,彷彿是ㄧ隻冰冷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背脊,讓我全身寒毛直豎。
不明所以的不安令我想拔腿逃開,但是因為暈船的緣故而難以行走。
音量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衰弱。
「米納斯!」
銀藍色掌心雷出現的那一刻,呻吟的聲響嘎然而止,只剩下船破浪的水聲,但卻不是令人安適的寧靜,而是死寂的嚇人。
船艙方向忽然又傳來一絲微弱的聲響,精神處於緊繃狀態的我幾乎在同時回過了頭。
幸好,出現的是學長。
大概是看見我不是很好的臉色,學長有點訝異的跨步走來:
「褚,發生什麼事嗎?我聽到你的心音才過來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吶吶地說,聽見自己的聲音比想像中還要驚慌:「有好多哀嚎的聲音,它們在求救……」
明明知道對我來說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性,但是卻過度敏感的對言語中的恐懼有所共鳴。
「冷靜下來,褚。」他的雙手撫上我因緊張而聳起的肩,望入我雙眼的那雙寶石般的眸,像是悄悄說著有他在一切都會沒事。直到我平靜下來,他才問:「告訴我,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湖底。」
接著我抓住船沿站穩,嚥下一口唾液,戰戰兢兢地探頭和學長一起往下看──
ㄧ條尾指大的魚躍出水面又摔回去,然後一切平靜和樂,什麼事也沒發生。
「……」
「……」
這是怎樣,還有魚給我跳出水面是什麼意思!不要連異常現象都欺善怕惡啊我說!
我和學長頓時相看兩無言。
「哥,往這裡!」
呼喊聲伴隨腳步聲,回頭一看,千冬歲首先出現在視線範圍。其他人也跟在後面,ㄧ群人不曉得在追趕什麼。
有老鼠嗎?可是就算有老鼠也不必這樣勞師動眾吧?就算有人耳朵像哆啦●夢ㄧ樣被咬,也還有鳳凰族的喵喵可以治療不是嗎。
電光火石間,好多事情同時發生,我甚至還來不及釐清所有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情況有一點混亂。
這時一抹紅光劃過視網膜。還來不及捕捉到它的確切位置,在離我極近的地方有一道低啞的嗓音,用唱歌般的語言低喃:
『滿足我的願望,釋放你內心深處的欲望。』
語音一落,學長倏然閉上了眼,臉側爬上了鮮紅色的圖騰,似蔓又似花,和他力量失衡時的紋樣不同,但是還是讓我的心臟糾緊了。
「學長……?」
我輕聲叫喚,有點好奇而小心的伸手,但是就是不敢真的觸碰到他臉上的花紋。夏碎學長他們也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一下子不敢貿然行動。
半晌之後,他的眼睫動了動,睜開眼。血紅色的眼中蘊含深不可測的情緒,直勾勾地看著我。那是與平時的學長有點不一樣、卻不讓人感到壓迫的,一個陌生又似曾相識的凝視。
我正有些出神,下一秒學長身子前傾,隔著我們身上的衣服,我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裡穩定的生命脈動。在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之前他已吻上我的唇瓣,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呀~」後方的喵喵發出驚呼,我停滯的思緒才又從死機開始運作。
而且還反應過激。回想起來,我那時候八成是驚嚇到失去判斷能力了。
我用力的向後掙扎,當背部撞上船沿,我才想起我人在船上這件事,接著就是腳部懸空……
「哇啊啊啊啊啊啊!」
※
「我們剛才追的紅色靈體是『欲之靈』,現在在依附在亞學長身上。祂就是不凋谷委託我們祭祀的春靈之一,整體來說是和一般大氣精靈相似的東西,但是有些特殊的能力。」
一大清早摔進冰冷的湖水裡,再被米納斯不屑的打撈上岸的我,換了衣服之後依然身心冷到發顫,此刻正悲慘的裹著一條沒什麼用的毛毯聽千冬歲說明。
另外在我的強烈要求之下,大家在我身邊圍繞成一圈,把學長隔在外面。
只是代價是,我必須努力忽略來自牆邊的獸眼帶來的龐大精神壓力,集中注意力聽下去。
「十二春靈有:花、欲、融、芽、泉、音、風、彩、鳴、光、潤、香,我們則是祭品。要達成他們的『願望』以達成祭祀,完成後身上會出現紋印,春靈也會暫時在身上寄宿,直到我們最後完成將他們送回棲所的儀式。」
「所以現在欲之靈……那會對祭品造成什麼影響?」連說話要提到都會聯想到難以面對的事,只好用祭品一詞來替代某人的稱呼。
「欲之靈影響到的就是……和春天有關的慾望。」千冬歲模糊的解釋之後就不說話了,答案曖昧不明。
我只好眨巴著眼環顧四周,尋求善心人士的解惑,幾乎所有人都迴避了我的視線,卻不像是因為不知道的樣子。
莫名的僵持了一下子,夏碎學長嘆了口氣,回答:
「褚知道愛神邱比特吧?可以想成你的亞學長就是被祂的箭射中的意思。」只是比較兒童不宜的版本。夏碎心裡補述,同時為學弟默哀一秒。
「邱、邱邱比特……!」
我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