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有些遙遠的距離,他看見黑髮的人輕輕啟唇,一如花朵在晨光下的輕綻那麼動人。
所有相關的、不相關的人,似乎都屏息了。他們的友人們無不以期待鼓勵的眼神望著褚冥漾,等著他說出他們預設已久的答案,歡呼和祝福都緊緊關在口中備用,幾乎要溜出齒縫。
褚,我在等你的答案,你不需要有所遲疑,有我在你沒什麼好顧忌。
他在心裡對低垂著頭的人這麼說,他黑色的瀏海垂下,掩住了雙眼。過了半晌,他才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下吐出話語:
「我一直很尊敬學長,」他停頓了下,握緊拳,活像要耗盡所有心力才能再次開口似的,但這點小動作展現出來的態度無法從他平穩的語調被發覺,幾乎只有他自己明白,「……但是也就只是僅此而已,我沒有學長對我的那種愛,很抱歉。」
話一出口,淡淡的語調對於他們熟識的所有人來說,無疑是結雜狂暴冰雪的龍捲風掃過,每個人都僵硬了表情,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幻聽問題,連身為當事人的他也是。不過在他迷茫的對上黑色的雙眸時,就不再存有疑惑了。
那對總是富有情緒的眼中沒有熟悉的光采,反而像是冰封了似的,視線平直而不帶情感。
在那瞬間,他覺得體內有什麼被凍住了,又有什麼完全相反的奔騰著、叫喊著。
眼前的人平靜得太陌生。
「主持人不打算繼續下去嗎?拖到時間了喔。」他說出了無關緊要的話,主持的學弟才如夢初醒,宣布接下來的時間開放觀眾到競技臺上與畢業生切磋。
首當其衝的當然是臺上的獲獎人,其中為數眾多的反妖師人士從席上躍下,撲向褚冥漾。而他只是避開了第一波攻擊,拉開距離之後回過身,從移動陣法消失在場上。
他看到的只是妖師沒有多說一個字、沒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的絕情背影。
沒有看到他看似稀鬆平常的步伐中的倉皇。
沒有看到落在地上的一滴淚水從何而來。
他向來冷靜的大腦生平第一次完全空白,拒絕任何思考。
※
「那個妖師真是囂張,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
好吵。
「就是說啊,吶,不是聽說那傢伙的白袍是冰炎殿下親自審的嗎?現在有了袍級,利用完了就撕破臉、過河拆橋了吧!」
吵死人了。
「殿下真可憐,果然黑暗種族就是下賤,看起來蠢蠢的,城府居然那麼深啊,嘖!」
說夠了沒有!
他一拳用力砸向身側的柱子,感覺到堅硬的水泥在他的拳下凹陷、崩裂,發出了不小的聲音,碎裂飛散的部分扎破他的皮肉,溫熱的鮮血淌下。
終於安靜下來了。
他收回手,走向噤聲定在原地、臉上充滿畏懼的噪音原之一,覺得那套直料不錯的宴會西裝穿在這個聒噪的渾蛋身上真是浪費。
「請問你有看到褚冥樣經過嗎?」他用的是禮貌的問句,語氣卻令人通體冰寒,眼神中的殺氣更是無法忽視。
被點名的渾蛋驚恐的搖頭,他則在淡淡的道謝之後離去。
他知道扇那老太婆在全Atlantis下了限制,凡是移動的術法在今天都只能小幅度運輸,至多十公尺。而且在畢業晚宴結束之前是不能離開會場區域的,雖然也快結束了。
褚在頒獎之後就像有意避著他似的,明明有人和他跳過舞、有人看到他去取用學校提供的食物,但是自己卻還是連他的一根頭髮都沒有看見!
本來他以為褚已經逃得夠快了,但是流言傳得更快,還如影隨形重複出現!他煩都快煩死了!
途中他也遇過他的紫袍搭擋,對方只是問了他一句毫無建樹的問句:褚都已經明確拒絕了,何必這樣窮追不捨?
他當時沒有回答搭擋,因為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要如何解釋心裡強烈的直覺和違和感?其他人不會理解今天的褚在他眼裡是多麼怪異。
他當然不會聽信那些利用的鬼話,也不打算責怪他深愛的人,因為他感覺事有蹊翹。他只是要找到他,當面再問一次。
不論他的答案是不是會再傷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