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yakashi]阴阳轶闻录 - story·1 不化雪 10

离开雪童子盘踞的屋宅，走出一段路后，七司才想起来看手机确认时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意识到已经快十一点了。

不管怎样，先回二之宫家的宅邸，明早再着手查询熊本家的事情。空是这么作打算的，七司和镜也没有异议，毕竟要调查有关人类的事情，大半夜是不太方便的。于是两人外加一只九十九神沿着来的路往车站走去，准备先回去。

一路上空都没说话，七司本来想找话题，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怎么开腔，只能作罢。

最终还是空主动说话了。

“那个小妖怪说了‘爷爷’，按她说的，她是在守护爷爷的房子。我想她指的是之前住在屋子中的熊本义夫先生。”一边低着头走一边这么说着，空蹙起眉，“但熊本义夫先生是人类，不可能看得见妖怪，他们之间要怎么建立感情？”

镜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下巴，提出了疑问。

“唔，要是雪童子是为了屋子的主人才守在这里的话，那她一定对屋子的主人感情很深吧。可是普通人类和妖怪之间很难建立感情的，毕竟人类是看不见妖怪的吧。”

“说不定是她故意现身在熊本先生面前呢，或者熊本先生是没有登记在册的灵视者。我记得熊本先生独自居住吧，说不定看到小妖怪之后，把她当孙女一样，结果两人建立了感情，在老先生死后雪童子觉得自己有义务守护他留下的遗产。”

七司双手背在脑后跟在空身后，提出了可能性。

所谓灵视者，也被称为“见鬼”，乃是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之物者。妖魔鬼怪，神灵和魂魄，以及灵气，这些东西一般的人来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只有极少数见鬼天生能看得见。灵视能随着血统流传，拥有灵视血统的的家族大都担任着阴阳师或其他相似的工作。

绝大多数人类是看不到妖怪的。

但有时，没有灵视能力的普通人家也会生下能见鬼的孩子。也有时，非人类会增强自己周身的灵气，让普通人也看得到。

“但你的假设都有熊本先生和妖怪雪童子有交流的基础上。”

空指出来问题。

“难道雪童子对老人家是单方面的帮助？”

挠挠后脑勺的头发，七司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

“明明是给人添麻烦呀。”镜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小妖怪做事情就是没分寸，自以为做得完美无缺，最后还不是被阴阳院找上门。”

“说得好像你很有分寸似的，上次是谁说要做蛋糕，然后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的来着。”

七司在旁边凉凉地提醒了一句。

被戳到黑历史的镜缩了一下，吐吐舌头。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当时七司大人也很赞成啊，所以厨房的事情你也有一半责任在里面吧。”

空回头看着他们两个，先是张口想让他们别把话题扯远，但最后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他们不知道小妖怪和熊本家，和宅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宅子的归属和用途会引发怎样的利益变化，在搞清楚这些事情之前，很难让事件有进展。

虽然也可以抓住小妖怪逼问，不过谁也没提出要这么做。

伴随着七司和镜没营养的谈话，三人向车站走去，夏夜无人的街道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悠长，仿佛没有尽头，又像是通往别的时空。在这城市的一角，没有蛙鸣，也没有萤火虫，就连狭窄的街道都变得空荡起来。

空听着三个人的脚步交织在一起，觉得格外踏实。

“呐，我说——”

要是真的能放假，我们去露营吧。

他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了。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一个女人，在他们面前飞跑而过。

如果那只是个半夜乱跑的疯女人也就罢了……

女人的头发惨白的颜色，穿着早已凌乱的和服，绷带将她的半张脸都遮住了。最重要的是，围绕在她身边上下飞舞的是数个青白的光球，怎么看都是鬼火。

“那边的小姐，等一下啊！”

女人绝对不是人类，但她身上的妖气已经强的恐怕能被人类看见了。不能放置不管，得出结论之后，难得的，七司比空快了一步。他看到女人的瞬间就冲了出去，想追上她。然而在他跑出去之后立即就撞到了一个人，出于惯性，他向前扑倒，把那个人压在了下面。

隔着布料他感到那个人低低的体温。

下一秒，七司慌忙爬起来，九十度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受伤吧？”

被他撞倒的那个人站起来，拍打着衣服上沾到的灰，接着没有对七司，而是对跟过来的一个小女孩下达了命令。

“白兔，追过去别让她跑了。”

长着兔子耳朵的白发女孩气势高涨地喊了一声“好的！”，便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冲进巷子。七司意识到自己刚才撞到的是一位同僚，大概在追捕方才跑过去的女人吧。

七司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就直起身，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撞倒的就是白天遇到过一次的同届，那个态度冷淡的年轻人。

他比七司和空稍微大一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穿着长到膝盖的薄外套，整个人消瘦而高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五官一眼看上去并不出众，却也找不到缺点。

这一次七司总算想起了他的名字。

阵内晴彦（Haruhiko）。

“真是不好意思，妨碍你工作了。”

就在七司想打招呼的时候，空从后面走过来，压着七司的脑袋让他重新弯腰，他自己也低头表示歉意。

被道歉的那个仅仅是挑起眉。

“你也知道啊。”

阵内晴彦眯起眼，但很快又睁大，那双眼睛是不可思议的烟灰色。人类的虹膜如果缺乏色素应该变成棕色甚至血管的红色，但他的眼睛却浅成了灰色。

七司挠挠头发，但又想不出来更多道歉的话，最后他决定赶紧转移话题。虽然一转移还是回到了自己冒冒失失闯的祸上。

“那个，你的目标怎么办不去追么？”

“大概抓到了。”

晴彦说完，没有加任何多余的话，径直转身向女人逃掉的方向小跑过去，不知是天性这么冷淡惜字如金，还是只是不喜欢和七司交谈。七司根本没时间反应，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

最后，七司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脸，揪起自己的两腮，捏来捏去。

“空，你说我长的很讨人厌嘛？”

面对七司那如同被人抛弃的小狗的神情，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他的头顶。七司比他高不少，因此这个摸头的动作显得有点喜感，不过大概是因为见惯了，镜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镜大力以巴掌拍打七司的后背。

“一点也不讨人厌，七司大人可帅了！”

“你认真的？”七司迅速回头，抓住镜的袖子，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一副露骨的求称赞模样，“再说一遍好不好，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

“七司大人最帅了！”

镜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七司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乖，实话实说的好孩子值得表扬，一会儿给你买好吃的哦。”

“你说真的嘛，刚才下车的时候我看到车站旁边便利店有卖很漂亮的曲奇哦。”

“真是的，Nana就是容易感动。”

空苦笑着摇头，撇下那两个还在讨论曲奇的人，独自向前走去。不过七司和镜很快就追了上来，询问他到底喜欢什么口味的曲奇，空便自然而然加入了他们的讨论。就这样，在甜味十足的话题下，他们很快走到了车站。

这个时候离末班车还有些时间，在镜的坚持下，他们打岔跑去了车站前的便利店。

之前就看好了位置，镜毫不犹豫地小跑到放曲奇的架子前，身为人类看不见的九十九神，她没法动手拿起罐子，只能兴奋地指着它。

那是装在透明塑料罐子里的手工曲奇，被人买得只剩下最后一罐了。镜死死盯着它，生怕最后的美味被哪个路人顺手拿走了。

镶嵌着葡萄干的曲奇看起来确实美味，镜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一边央求起来。

“就是这个，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七司大人买给我好不好。”

七司穿过人群走过去，本来想豪爽地答应，但当他看到架子上的标价牌时，脸上的笑抽搐了一下。默默掏出钱包看了一眼，七司欲哭无泪地回头转向空。

“空……你带钱包没……”

本来在看着别的商品发呆的空“啊”了一声，赶紧从口袋掏出自己的，直接递给七司。七司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打开，绝望地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千元钞票。

这叫他怎么好意思拿走，拿走之后就没有了啊！他难道要拿走别人的全部身家么！

“抱歉，不知道够不够。”

没察觉到七司的心情，空认真地追问道，七司捂住脸。

“够是够了，不过——”

他还没说完的时候，便利店的门打开了，阵内晴彦和他小小的式神走了进来，晴彦看到他们之后简单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便跟着自己的式神走到曲奇架子前。

“就是这个，买买买！”

长着兔耳朵的白衣小萝莉指着镜正虎视眈眈的曲奇，露出了期待的笑容。耸肩叹了口气，晴彦伸手拿走了曲奇，然后转身向放杂志的架子走过去。

留下镜站在那里，维持着抬手的姿势，僵成一团，几秒钟后，泪花从她的大眼睛里泛出。

“曲，曲奇被人拿走了啦……”

——阵内君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处理掉了妖怪么，不愧是这一届阴阳师国考的分数最高的人。望着那个高挑的背影，七司觉得他的实力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等级的。

不，在那之前应该先安慰镜子吧，你看她已经蹲到墙角了，已经开始画圈圈了，头顶上那一片莫非是传说中伤心的阴云。那边的面瘫青年你真的不觉得内疚么，快回头看一下墙角心碎的少女吧。

话说为什么妖怪少女都喜欢大晚上的吃曲奇，不怕胖么？

晴彦完全没有管墙角的镜，他从杂志架上拿走了一本《少年jump》，接着又毫不犹豫地将其他好几本漫画杂志拿起来丢进怀里，最后抽走了新出的漫画单行本。抱着这一大堆东西向收银台走去，走到一半他又退回去，拿起一罐吞拿鱼罐头，再重新走回收银台。

七司默默用视线追随着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有钱人……”

付过钱之后晴彦正准备离开，他的式神拽住了他长外套的下摆，在主人低头看自己之后，长着兔耳朵的式神指了指还蹲在墙角啜泣的镜。

“阿晴，我们好像拿走了别人想买的东西诶。”

“……”

晴彦看着缩在墙角一脸委屈的镜，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后者在注意到横刀夺爱之人的视线之后，愤恨的目光投过去。七司心想着是不是赶紧阻止她，在这样下去会说不定招人烦。

不过被镜那么瞪了一会儿之后，晴彦歪头想了想，像是下定很大决心，走到七司面前，把曲奇罐往他面前一递。大概应为没法在公众场合和正常人看不见的式神说话，只好她的找主人了。看七司呆住，晴彦不耐烦地把罐子抵在他的胸口。

“给。”

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让七司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对应。

旁边的店员张大嘴看着他们，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容，在她眼中，事情大概就是两个高中生准备买东西但没带够钱，这之后想要的东西被后进来的大学生拿走了，接着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大学生于是把买到的曲奇给了那两个穷小鬼。

这是多么温暖人心的故事啊。

“不用啦，我们明天可以再来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七司还是先接过了罐头，在他身后的镜立即一脸得到救赎一般的表情，迅速凑过来。

“算了，收下吧。”

说话的是空，他用膝盖顶了顶七司的小腿，接着走上前对晴彦欠身表示谢意。

“非常感谢，这份人情日后会还的。”

说的也是，人家都把东西给你了，一再推辞也不好。想到这里，七司也只能表示感谢后收下了曲奇。想不到看起来性格冷淡的晴彦，居然在这种时候却意外体贴，说不定是个好人。就在七司这么想的时候，那只兔耳少女抱着手臂在后边加了一句。

“实在过意不去，下次见到的时候记得连本带利还回来就好了。”

——她说的好有道理不能反驳呢！

在七司还没想到怎么回应的时候，兔耳少女就一边喊着“动画要开始了”一边把自家主人拉走了，留下七司和空面面相觑。

“感觉是个好人呢。”

镜说着，伸手就要拿走曲奇，七司赶紧挪了一下免得她碰到，接着他以询问的表情看着空，空无奈地摇头，在七司手里的罐子上敲了一下。

“别人都给你了，你就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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