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自閉兒 - 【特傳冰漾】自閉兒《八》

八、

　　他懂得看時鐘。

　　所以他看著牆上的時鐘，他就知道，他跟那醫生已經分開了一個小時又三分鐘。

　　明明以前就算隔了幾天才見到醫生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可是漸漸地，他想多點見那醫生。

　　可是……他會以後都看不到醫生嗎？

　　看著窗外一片明媚的景色，他只覺得內心特別空虛。

　　褚醫生，你在哪？

※　　　　※　　　　※

　　「這樣不行喔，安地爾。」

　　褚冥漾有點迷惑地苦笑了，雖然回握了對方白嫩的小手，口上卻是很清楚有力地否認了安地爾的行為。

　　「不可以這樣自己跑出來，大家會擔心你的。」

　　笑容突然垮了下來。

　　「大家會擔心。」安地爾重覆著褚冥漾的話，似乎有點不解。

　　「對，大家會擔心。」

　　「誰？」

　　褚冥漾愣了愣，不但是因為安地爾的反問，更是因為安地爾眼中的那股露骨的冷漠……還有在最深處、被隱藏得很好的哀傷。

　　這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眼神嗎？

　　「爸爸媽媽走了。」

　　小手的力度加大了，雖然不足以讓褚冥漾吃痛，當中的憤怒卻讓褚冥漾心裡一顫。

　　「不乖。」

　　這句話不知道是針對拋棄自己的父母還是對著自己說，但只是單單兩個字，已經讓褚冥漾知道安地爾是有多麼的絕望。

　　雖然他的父母曾讓他來這兒進行治療，但一直以來褚冥漾都沒見過他父母的真正面目，甚至那天安地爾受傷了，他的父母也沒有趕來關心安地爾，跟他們談判時，也只有談及金錢和法律責任上的問題。

　　即使每次見到安地爾時，他都是胖胖白白的，也穿著漂亮的名貴衣服，但褚冥漾卻不能從安地爾身上感受到父母對他的愛。

　　為什麼呢……

　　「我只要你。」

　　安地爾搖了搖頭，似乎是在說，自己不在意其他人擔不擔心自己。

　　被親人拋棄過後，要這麼小的孩子再次相信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吧？

　　可是，為什麼他唯一信任的偏偏是自己？

　　「為什麼只……要我呢？」忍住心中的酸意，褚冥漾顫抖著聲音問道。

　　安地爾沒立刻回話，只是緩緩往褚冥漾靠去。見安地爾乖巧地蹭著自己，褚冥漾也微抖著手，回抱著安地爾，力度小得彷彿在害怕會弄碎什麼脆弱的玻璃一樣。

　　「其他都是陌生人。只有你喜歡我。」半晌，褚冥漾懷中終於傳來了安地爾悶悶的聲音。「只有你喜歡我……」

　　只有你接受我。

　　突然，褚冥漾聽到了，聽到了安地爾最深底的心聲。

　　原來如此，他懂了……他懂了。

　　安地爾一直尋求著的……就只是別人對自己的理解和接納。然而從小就連家人都不關懷他，因此對於缺乏愛的他來說，主動去了解他的褚冥漾就是他的陽光。

　　他是個自閉兒，也是個資優，但他只想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樣，被接納、被愛護。

　　他需要的不是特別的設施和治療，只需要大家的愛。

　　褚冥漾蹲了下來，順了順安地爾藍色的捲髮。手指無意略過額上那凹凸的痕跡，讓褚冥漾的心痛了一下。

　　但他不要再逃避了。

　　「……這個世界很廣闊，一定存在著更多更多的人關心你、愛護你的。」見到安地爾疑惑的眼神，褚冥漾溫柔地笑了。他抱起了安地爾，跟他一起坐到床上。「你知道嗎？孤兒院的負責人知道你離家出走後，他真是急死了，還立刻報警找你呢。」

　　安地爾睜大了眼，罕有地露出驚訝的神情。

　　「他們是陌生人……」

　　「才不是呢。如果他們只是陌生人、不喜歡你的話，就隨你自己在外面跑啦。」褚冥漾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以憐惜的眼光望著安地爾。「你不相信我的話，為什麼不自己去證實一下？只要安地爾多點跟大家玩，一定……你一定不會再是一個人。」

　　「……要怎樣？」安地爾歪了歪頭。

　　「就多點跟別人玩啊、聊天啊，長大後還可以出來看電影、喝咖啡……」見安地爾這資優兒童難得地遇上不懂的地方，褚冥漾忍不住在心底暗笑，但也十分有耐性地解釋著。

　　褚冥漾緊握著安地爾的手，堅定地道：「安地爾一定能做到的。」

　　「真的嗎？」

　　「真的。」

　　「……凡斯的孩子。」沉思了一下後，安地爾喚道。

　　「嗯？」

　　「長大後，我要喝咖啡，跟你。」

　　哇咧，還懂得說條件嗎？

　　褚冥漾搔搔臉，乾笑著點點頭。「好吧，我答應你。」

　　一大一小，在小小的房間裡勾著手指，互相答應對方，定下了約定。

※　　　　※　　　　※

　　不久之後，哭喪著臉的孤兒院院長親自來把安地爾接了回去。雖然安地爾有點抗拒院長的熱情，但依然乖乖地跟院長回去了。

　　褚冥漾此時才知道，安地爾受傷後不久，安地爾的父母便放棄了撫養權，暫時沒有人看管的安地爾於是被送到孤兒院裡。

　　雖然安地爾失去了父母，但見到院長如此在乎安地爾，安地爾或會因禍得福？

　　「你啊，對孩子的關懷根本就是本能反應……」扇哼笑了兩聲，拍了拍因說服了安地爾兩個小時而感到疲憊不堪的褚冥漾的肩膀。

　　褚冥漾笑笑，並沒否認。

　　對吧。自己真的沒有一刻能放下孩子們呢……

　　雖然他一開始是想逃避現實，但到了最後，見到迷茫的孩子時卻又不忍心丟下他們。

　　特別是颯彌亞……

　　思及被自己狠狠拒絕的孩子，褚冥漾就覺得胸口悶悶的。

　　剛才颯彌亞被自己摑耳光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他的逃避和軟弱，對孩子來說才是最殘忍的凶器吧。

　　被自己當眾羞辱，即使自己道歉颯彌亞也不會原諒自己吧？

　　啊啊他是笨蛋他是笨蛋！竟然親手把事情弄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你再不去找小亞亞，他父親就要帶他走囉。」把褚冥漾臉上因內心的掙扎而變得豐富的表情納入眼內，扇好心提醒了他。

　　「欸？」

　　褚冥漾一愣，經扇的提醒，他才記起現在已經五點鐘，亞那大概在五點半就會來到接走颯彌亞。

　　而今天是他身為醫生的最後一天，如果他想明天再見颯彌亞的話大概會有點困難吧。

　　還是去看他吧。

　　就算到最後不能繼續見面也好，至少……也讓颯彌亞把心結打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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