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冰漾】自閉兒 - 【特傳冰漾】自閉兒《七》

七、

　　醫生為什麼要哭了？

　　明明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但他卻什麼都看不到，除了那張瞬間哭花了的臉外。

　　他……一定是做錯了。

　　還錯得很過份、很離譜。

　　要不然，一直都掛著溫柔的笑容的醫生，怎麼會哭了出來呢？

　　他內疚地呼喚著醫生。他很想道歉，很想讓醫生再次露出笑靨，可是得到的只是憤怒的吼聲。

　　他被討厭了。醫生說不要再見到自己。

　　之後他沒有再掙扎，乖乖地被帶回房間裡，靜候另一個醫生的來臨，為自己再作更多的檢查。

　　不像之前那樣反抗，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放棄了。

　　因為就在醫生轉身離開的一刻。

　　他的世界，早就已經完全崩潰。

※　　　　※　　　　※

　　回到辦公室後，褚冥漾久久還未能平復到自己激動的情緒。看著因被收拾過而變得空虛的辦公室，淚水就流更得兇了。

　　褚冥漾，不准哭、不准哭！只有這樣做，颯彌亞才可以完全放棄自己，重新尋找他的新生活。雖然現在他會感到痛苦，但他相信颯彌亞很快便會忘記自己，甚至會後悔曾經那麼喜歡一個衰人醫生呢。

　　為什麼要哭？這對颯彌亞來說才是最好的，他該感到安慰才對呀！

　　他不斷地說服著自己、罵著自己，然而他忍不住哭意，更止不了淚水，難聽的哽咽聲不斷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為什麼還要繼續哭呢……因為其實他知道無論自己怎樣說，他都欺騙不了自己。

　　此刻他才發覺，自己對颯彌亞這孩子的疼愛，竟然是遠超出自己的想像。

　　他多麼想把那個孩子緊緊地擁在懷中，一邊像平常般撫著他柔順的銀髮，一邊低聲呵護著這看似堅強實際脆弱柔軟的孩子。

　　可是……他已經失去了這個資格。

　　褚冥漾用力地捂住了嘴巴，攤坐在地上，只能任由淚水流到乾涸為止。

　　「漾漾，你在嗎？」

　　被門外的女聲稍稍嚇了一下，褚冥漾連忙把臉上的淚痕都擦乾，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才回應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還帶著重重的鼻音，實在難聽極了。

　　門外的鏡走了進來，見到褚冥漾紅腫的雙眼也沒有道破，只是默默地坐下。

　　「剛才我們打去了警局報案，說有個孩子在沒有監護人看管的情況下自己跑了進來，才發現已經有人一早就報了案……」鏡頓了一頓，才續道：「不過報案的是一間孤兒院的負責人。」

　　「什麼？」

　　褚冥漾愕然地張大了口，腦袋因剛才主人大哭了一場早已變得有點遲鈍，此刻更是空白一片。「但、安地爾不是有父母嗎？」

　　「我和扇也不知道。」鏡搖了搖頭。「……不過，那不是我們能過問的東西吧，畢竟他已經不是我們的病人了。」

　　刻意無視開始隱隱作痛的心，褚冥漾低聲問道：「……那安地爾現在在哪兒？」

　　「他在兒童病房。醫生正為他檢查和處理傷口。」

　　「我——」腳自然地就想跑過去，但褚冥漾在踏出門口前卻想到了自己的立場。於是他止住了腳步，頹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還是……算了。」

　　「你是關心他吧……應該說他們，對吧。」鏡拍了拍褚冥漾的腦袋，就像一個和藹的母親般溫柔地揉著褚冥漾的頭髮。「我不知道該怎樣改變你的想法，我只能說，孩子們並不認為你是個討厭的人，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那麼喜歡黏著你。」

　　褚冥漾望向鏡，見對方回以一個堅定的眼神時，他有點虛弱地垂下了肩膀。「……讓我再想想。」

　　「好吧。」

　　鏡聳了聳肩，在走出房前說：「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清楚……如果你改變了心意，歡迎隨時跟我或者扇說喔。」

※　　　　※　　　　※

　　「冥漾！你終於來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來呢。」在這間醫院裡跟褚冥漾關係最好的青年——衛禹親暱地用手臂勾著褚冥漾的脖子。「那個孩子就在裡面了。他等了你很久呢，還一直唸著『凡斯的孩子』……那到底是誰？」

　　「是我啦……」被衛禹所感染，褚冥漾總算能擠出一點的笑容。他有點尷尬地搔了搔臉。「之前他的主診醫生是我叔叔嘛。然後我叔叔退休之前便把他轉介到我這兒。他知道了我跟叔叔的關係後，就一直這樣喊我了……」

　　「喔——」衛禹眨了眨眼睛，然後推了推褚冥漾的肩膀。「既然是老朋友，那你還不快點進去看他？」

　「可是、我——」

　　「快點啦——」衛禹臉上依然掛著爽朗的笑容，誰知道手上的力度卻毫不留情，害到褚冥漾飛身撲進了房間，還差點大字型地趴在地上。

　　你想殺掉我嗎！

　　褚冥漾瞪了站在門外揮手的衛禹一眼，眼角餘光看到本來在房裡的醫生和護士都走出了房間，才發現現在只剩下自己和安地爾兩個。

　　「……凡斯的孩子。」

　　坐在床上的藍髮孩子看了褚冥漾一眼，原本冷漠的臉孔掛上了一個微笑。

　　「……安地爾。」看著那處該刻著一道可怕猙獰的疤痕的額頭被藍色的捲髮給遮掉，褚冥漾有點心虛地乾笑了兩聲。「還痛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問新傷還是舊患。

　　「不痛。」安地爾移開了眼睛，盯著地板道。

　　褚冥漾此時記起了，安地爾跟颯彌亞一樣，都有輕度自閉、都是個資優兒童。

　　因此安地爾的脾氣很難捉摸，他以前更喜歡捉弄自己，以把自己玩弄於掌心之上為樂。

　　但他知道，安地爾做那麼多惡作劇，其實只是個怕寂寞的小孩子，想有人注意到他、陪他玩而已。因此他不討厭安地爾，反而更用心地想接近他、打開他的心。

　　而漸漸地，安地爾接受了褚冥漾，甚至有了想獨佔褚冥漾的意思。

　　但其實這並不是安地爾特有的福利，他對每個小孩子都那麼有耐性。雖然不知道為何跟著他的小孩總會很容易受傷，而十次有九次都是因為他的笨手笨腳，不過這一直無減褚冥漾受歡迎的程度。

　　因此有一次當安地爾見到褚冥漾跟別的小孩子玩得特別親暱的樣子時，便感到非常的生氣，一聲不作便跑了出去。追了上去的褚冥漾雖捉住了他，但安地爾在掙扎期間，卻腳底一滑，一個不小心從樓梯上掉了下去，然後從此在額頭上留下永不抹滅的疤痕。

　　對於自己被安地爾揮開後沒能及時捉回安地爾，褚冥漾一直深感內疚，更認為那是自己的責任，才會讓他有辭職的念頭。

　　明明之前跟其他小朋友道別時都沒有問題，但為什麼跟颯彌亞道別時會感到特別的難過呢，褚冥漾感歎。

　　「凡斯的孩子。」

　　褚冥漾愣了愣，從思緒中回到現實，才發現安地爾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到自己的面前。

　　那雙金色的眼睛，明明只是屬於一個小孩子的眼睛，本應十分清澈純潔，褚冥漾卻怎樣都看不透，完全猜不了被藏在裡面的想法。

　　「凡斯的孩子。」

　　安地爾再次喚了一聲，甚至讓褚冥漾有點失神。

　　在他茫然之際，他感覺到手上傳來一陣屬於小孩子的溫熱。

　　那是一隻白晢的小手，而它正捉住了褚冥漾的食指。

　　「我找回你了。」

　　孩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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