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出來,馬上跑向學長現在所在的醫療班。明知他剛剛在我面前看起來已經無大礙了,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好好看看他,否則那塊心始終放不下來。快走著踏進醫療班,迎面而來的便是醫療場所常見的白色,不過這裡要比一般醫院來得舒適些,整體佈置上刻意塑造成類似家的感覺,還有一些沙發跟花瓶。裡頭可以看到四處忙碌走動的人,他們都是這裡的醫療人員,每個人各自專心在自己的崗位上。問了一下人剛剛被送過來的兩位的位置,便立刻往他們所休息的病房走去。
才剛找到房間要敲門,意外地門先在我面前打開了。我愣了愣,望向那個從裡面打開門的人,本來以為會是治療好要走出來的阿斯利安或者學長,結果是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那人身形高大,體格健壯,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五官非常深刻,俊美同時有著一種常人沒有的霸氣跟氣魄。他也穿著警服,看來是局內我沒見過的警官了。
偷掃了一眼他的官階,我馬上低頭,「長官好。」
低著頭感覺到對方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打轉,那種感覺還真的不是很好,尤其在他視線還挺銳利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回應我,只是一直打量,打量到我覺得寒毛都快豎光光,打量到我覺得下一刻自己會被他用眼神扒掉衣服的時候,才把視線收回去,朝我淡淡點頭就離開了。
我呼出一口氣。這人誰啊?怎麼會來學長他們休息的地方?也是來探望嗎?
這才想到自己是來幹什麼的,立刻走進去,而第一眼看到的是好好站在床邊正要倒水喝的阿斯利安,他正笑吟吟地看著我。另一邊的學長人坐臥在病床上,眼神漫不經心地望向窗外,點點陽光灑落上他白皙的臉龐。
「你來了啊。」阿斯利安朝我笑著點點頭,示意我可以坐到房裡的一個椅子上,「想必見到了剛走出去的那位了。」
「那位是?」我乖乖坐下來,偷瞄一眼好像沒看到我進來的學長,他依然把眼神往外面的世界拋。
「也是警局的同事,只是他是負責偵測鬼族系統的人,平常都待在偵測室裡面所以你通常都見不到他。」他順手替我倒了杯茶,我在接過的那一瞬間突然有種到底誰才是患者的疑問感覺,「別被他嚇到,他人很好的。」
「他來探病?」
「不是。我們在討論剛剛的事情。畢竟突然跑出一個六級鬼族,這對偵測組的人很是打擊。」坐到病床邊沿,其實幾乎沒什麼傷的他看起來隨時都可以離開這裡。
「那……請問有討論出什麼結果嗎?」我忍不住一直問。
阿斯利安微微嘆息,「沒有。我們目前掌握的資訊太少,想要完全搞清楚怎麼回事還得要多去調查一些事情才可以。」
感覺起來這次的狀況對警局來說很是棘手。我望著俊容帶著一些疲憊跟無奈的他,接著把視線移到到現在一聲都沒吭的學長身上。他靜靜的,好像是在思考,大概是因為要上藥所以將警服給換下來,現在身上穿的是簡單的白色T-shirt。忍不住將他整個人打量一圈,好像都沒問題了……?
見他怎麼樣都不開口,阿斯利安突然間也沒了聲音,我憋到有點受不了了,於是乾脆問:「學長你……還好嗎?」
他纖長的睫毛動了動,慢慢轉頭。那雙熾紅的眸子此刻閃著我看不懂的東西,隱藏在後頭跳躍。他靜靜看著我,俊麗的臉龐沒有什麼表情,嘴唇微微一動。
「沒事。不用擔心。」
……很簡潔明瞭。怎麼突然這麼沉默?平常這種時候應該早就把我踩到腳底下大罵幹嘛雞婆跑來或者腦中的話很煩,怎麼今天就───啊……我現在想什麼他也都知道了……
眼睛咕嚕一轉,我想乾笑卻乾笑不出來,下一刻學長馬上伸出手,「褚,過來。」
嗚嗚嗚!我就知道跟以前一樣!這樣比較好打我吧?可是可是這樣好像才正常?到底我跟他的相處模式什麼才叫正常啊!
我懷著半憂半喜的心情,一面想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面緩緩靠近他,才剛人走到他身旁,正想說下一刻他會來個巴頭的時候,他突然一手拂上我的臉頰。我呆愣,還來不及反應什麼他就直接將我整個人扯向他,突然之間我們的距離只剩短短不到十公分。
我僵住。學長坐臥在床上,所以我是一隻腳彎著支撐在他床上,上半身近乎整個貼上他,一隻被他扯住的手還被抓著,另一隻手反射性撐在一旁的櫃子避免整個人都壓上去。
很近。學長的呼吸聲很清楚,輕輕淡淡的,不認真聽還不會發現。聞到的是混合著淺淺藥劑味的清香,瀰漫在我跟他之間。我的臉現在正對的是他的肩膀,精細健壯的肌肉線條此刻特別清楚,跟著呼吸而緩緩起伏。
錯覺吧?我心跳有加快嗎?
他沒有說話,我則是因為這個奇怪的姿勢而整個人一直撐在那裡,又不敢隨便開口問他為什麼,當然更不敢叫他放開,只好繼續幾乎整個人貼住學長,睜大眼,半享受地吸著他身上的味道跟欣賞眼前那好看身軀的模樣。
就在學長又沉默了大概一分鐘、我也訓練自己臂力一分鐘後,我才突然驚覺到我們這姿勢與其說是奇怪,不如說是曖昧……意識到的瞬間就驚恐了。
等等等等等學長你忘記旁邊有人了嗎──不對,就算有人也不該這樣吧咦咦咦?!
想到這個,我下意識想要掙脫他,想要用撐著櫃子的手把自己身體抽離對方,結果才一使力學長就開口。
「褚。」
「……呃?」我微愣,停止動作。
學長的聲音在我的頭頂,低沉地響著,「記住,說什麼,都不能讓自己投降。」
這句話來得很莫名其妙,我完全理解不能。移動一下身子,讓自己更撐起來一些可以看到學長的臉。他望著我,眼波中載浮載沉的依然是我不太能理解的情緒,可是我好像看到一點點擔心。
……怎麼了嗎?因為那個六級鬼族?不過這好像跟他剛剛對我說的話沒關聯。
「學長,你是指……什麼呢?」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沉沉望著我,一隻手突然伸向我的胸口,輕輕貼著。
「你什麼東西都可以被帶走,但是,這裡不行。皮肉傷可以好,但一旦意志屬於別人的,就怎麼樣也回不來了。」
……我茫了。這是要我,不要隨便投靠別人嗎?我還可以投靠誰?這不是兩個政黨打選戰然後我可以看心情選邊站的,從頭到尾我就是其中一個隊伍的戰士。
重點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要隱喻的對象是誰。
為什麼現在說話這麼玄虛?
見我傻愣愣盯著他看,學長嘆口氣,把手抽回,讓我好好坐在床沿不再維持奇怪姿勢,「等之後再跟你解釋。記住我剛才的話就對了。」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學長凝視我好一會兒,又輕輕伸手揉揉我的頭髮。
結束這個令我一頭霧水的對話後,學長大概跟我說了一下我離開後他跟那鬼族纏鬥的狀況,告訴我實戰上與高強鬼族對戰會面臨到的問題。就在我們講到一半的時候阿斯利安從外面開門走進來,我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病房了。
幾乎是沒事的阿斯利安當天就回去宿舍休息,學長被醫療班強制留下來住一晚休養,他一張臭臉擺明很不想要但也沒辦法,所以我第二天晚上才看到他出現在宿舍的大廳。
日子漸漸推移,我繼續著實習警官的日常生活,警局的運作跟平常沒有什麼不一樣,大家還是在自己崗位上奮鬥。但是明明就是那麼正常的生活,我卻默默感覺到氣氛不太對。
局裡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凝重。凝重氣氛的來源是幾位高階警官,他們雖然一臉沒事跟大家繼續聊天工作,但回到位子時就會發現他們的臉色其實不太一樣。好些人都會死死凝視著桌上的資料,有些則是不自覺繃緊臉龐做事跟說話,導致整個局裡的人都覺得很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怎麼了。唯一看起來沒什麼變化的高階警官就是我學長,八成是因為他的臉平常就冷冷的,再冷一點好像也沒差。
很顯然,有什麼事情。只是他們不講,我們身為下屬也不好探問,只能繼續做份內的事,等待他們願意開口告訴我們的那一天。
兩個星期後,我們從一份由上級下來的命令中知道怎麼了。
所有警員從今日起開始分配至指定區域,進行大規模清掃鬼族行動。
鬼巢出現。緊急狀態。